見被咬的人沒追究就走了,這邊母親看着孩子臉上愈發明顯的紅印子,氣焰頓時就上來了,張口就罵:“哪兒來的神經病,居然敢欺負我兒子,信不信要你好看!”
“分明是你家孩子咬人......”阿琳娜何曾見到過這樣蠻不講理的人,頓時有些不知所措。
一見開口的是個外國小女孩,那母親嫌惡的看了阿琳娜一眼,“有你說話的份嘛,還不是你,我兒子要喫你的東西是你的榮幸,你這個......”似乎單說着還不過癮,一邊用手指向旁邊的巫珩,嘴裏就是一串侮辱性的詞彙,竟是將巫珩和阿琳娜都罵進去了。
“夠了。”雲昭一把將女人的手拽下來,“這位夫人,人貴有自知之明,大庭廣衆的莫要失了教養。”雲昭的手勁兒自然不輕,一把就將女人拽了個趔趄。
另一邊應該是孩子父親的男人一見自己妻兒“被欺負”,可能見雲昭一介女流,就要動手。只不過剛擡手,就被人直接給扣住了,一看,卻是另一個年輕的男的,看上去年紀輕輕,力氣卻是很大,男人動了動手,沒掙脫。
巫璃捏着男人的手,只看了他一眼沒說話。
就在這時,那小孩兒似是見父母都被抓住,又覺得離自己最近的這個穿黑色洋娃娃裙子藍眼睛的看上去最好欺負,趁所有人都不注意的時候,張牙舞爪的就要去扯她的裙子。
自然,在他還沒碰到阿琳娜之前就被人用一隻手提了起來,順手塞給了剛和列車長一起趕來的乘警懷裏。
巫珩收回手,用一方繡了暗紅纏枝薔薇的白帕掃了掃指尖,“昭兒、明徹。”
聽到巫珩發話,雲昭巫璃自然就收手了,站到巫珩旁邊將阿琳娜護在身後。
擦好手,將白帕丟進回收紙袋裏,巫珩目光掠過還怒目圓睜的男女,朝車廂其他人頷首致歉:“家中子侄教導不嚴,攪擾諸位,失禮了。”這麼一個端方肅雅君子模樣的人朝大家道歉,更何況其實也並沒有真的打擾到什麼,衆人紛紛擺手搖頭表示先生太多禮了,並不打擾云云。
那孩子父親活動了一下被巫璃捏得生疼的手腕,嗤了一聲:“看你那麼牛*,原來也知道是自己的錯啊。給那些無關的道歉算什麼,趕緊給我兒子道歉,不然也不打聽打聽我是誰!”
衆人無言,從未見過如此厚顏無恥之徒......
“這便奇怪了。”雲昭笑了聲,“您都不知道自己是誰,問我們旁人又怎麼能知道呢?”
這時,隔着不遠一位戴眼鏡的中年人開口道:“見到這位父親,倒讓我想起一句話......”
“什麼話?”有好事者問道。
“俗語云:‘小時了了,大未必佳’。”中年人扶了扶眼眼鏡,“看這位父親的樣子,您幼時一定非常優秀吧?”
聽得懂的人頓時發出一陣笑聲,自然也有不太明白的,阿琳娜悄悄扯了扯巫璃的衣袖問他:“璃,他說的是什麼意思啊?”
巫璃忍住笑解釋,聲音不大卻正好能讓附近的人都聽到:“‘小時了了,大未必佳’是說一個人小時候很聰明,長大了就不一定了。是《世說新語》裏的故事。”
阿琳娜狡黠地眨眨眼,掩着脣小聲問:“那小時候很優秀是不是就正好相反呀?”
“噗嗤!”這下哪怕是原本不太明白的人也都笑了,就連列車長和乘警都忍不住拿手擋了擋嘴角。
諸如秦二世殺親亂國,蜀後主樂不思蜀,唐駙馬與儲君謀逆,均不過如此......
見事情差不多了,乘警收起臉上的笑,出示證件後幾個人將那對夫妻和帶走到其他車廂去了,然後又有人留下詢問巫珩他們。特管處異族的身份證和常人沒什麼區別,普通乘警自然看不出什麼來,只是在看到巫璃的身份證時有些疑惑,剛剛聽到這位叫巫珩的家長叫人時叫的是“明徹”,但身份證上卻顯示“巫璃”。
看出這兩個乘警的疑問,巫璃主動解釋:“在下姓名是巫璃,家中長輩稱呼的字明徹。”
現在還取字的很少了,不過這兩位乘警都挺年輕,還是看過小說和電視劇的,知道是怎麼回事,也就不再多問了。
廣播響起,列車開始減速,要到站了。巫珩望向窗外,不知何時天下起了綿綿的雨,天暗沉沉的。
“阿父,要到站了。”送走兩位乘警,雲昭回頭就見巫珩神色似乎有些奇怪,“阿父?”
“無事。”巫珩回過神,舒緩了眉目,“只是感覺會有什麼事發生。”
“會很嚴重嗎?”巫的直覺不會無的放矢,既然父說有事會發生,雲昭自然是信的。
巫珩微微斂眉:“不知。應當聯繫並不親近。”他是在看到那對夫妻的時候有的這種感覺,或許會與他們有關。
關中的冬日大雪漫天,純白的六出冰花掩蓋了地上的污穢,看上去一片潔淨,可是白雪之下有什麼,其實所有人都知道,只是被這純白掩蓋,視而不見而已。
長長的迴廊下,裹挾着雪沫的風揚起衣襬,讓人不由打了個冷戰,姬臨淵攏了攏斗篷,腳步依舊是不緊不慢的從容。
今日他少見的穿了一身華服,從攏得嚴實的墨底銀竹紋斗篷下隱約可以看到繡了竹枝的袖口和衣襬。寬袍緩袖,溫文爾雅,步履從容,端的君子無雙。偶爾有擦肩而過穿着白大褂的醫生護士,讓他遠遠地看過去彷彿穿越時空走來一般。
拾階而上來到三樓,轉過一個拐角,朝旁邊的護工頷首,輕輕在半開的門上敲了敲,然後推開門進去。
裏面的佈置像是圖書館的閱覽室,有三三兩兩的人坐在在桌前看書,牆角的加溼器孜孜不倦的工作着,水霧中帶着令人靜心凝神的芬芳瀰漫整個空間,靠近門窗的地方有幾個穿白色制服的護工站在旁邊。
閱覽室最中央的座位上是一個衣着考究,儀表整潔的男人,從五官來看與姬臨淵有六七分相似,儘管已經兩鬢斑白,面部輪廓依舊可以看出其年輕時何等的丰神俊逸,不知是多少女子的春閨夢裏人——哪怕是現在,他依舊氣韻高華,讓人無法忽視。
這樣的人似乎應該處於廟堂之高的,而非在這裏。
他周圍一個人都沒有,姬臨淵走過去,微微俯身。
“父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