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城的路上,一輛黑色的SUV平穩而快速地始出星城地界,後上坐着個衣着精緻斯文的男子,車外冷雨綿綿的天氣裏,身上只穿了件黑色西裝,長風衣被放在腿邊,從衣領袖口可以看到裏面繡着銀色暗紋的雪白襯衣,袖口處是一枝纏枝薔薇紋,下面是蒼白而骨節分明的手。
此時那隻手裏握着一隻鉛筆在紙上寫寫畫畫。
雲昭坐在前面,回頭看着那隻手猶如魔法般在紙上畫出奇詭繁複的圖紋,又看看車外逐漸起伏的山勢,心裏滿滿的是疑惑。事實上,她到現在也不明白父爲什麼突然要往這邊走,再往西就是連綿的山脈了,甚至還有一部分是禁區。難道阿父是想去那個禁區?
上午的時候,他們還在星城,阿父給阿琳娜講天星閣的故事,也不知在那舊時的觀星之所想到了什麼,便要往西走。他們本來就是陪父一起出門遊玩,去哪裏都一樣,自然沒有異議,於是下午便由巫璃駕了車出城,也沒個具體的目的地。
“往西,你隨意就是。”巫珩如是說。
於是巫璃便出了城一路向西,連導航也沒打開。
筆下的圖紋逐漸完整,雲昭好奇,見巫珩停了筆,便忍不住探過頭去看,巫珩沒來得及阻攔,叫她看了個正着。
映入眼簾的圖紋綺美詭麗,猶如晨風吹過的山林松濤起伏,雲霧瀰漫而來,似山之神靈華麗逶迤的衣襬,然而純白之下卻是血色翻涌起伏的無間血海,無數鮮血淋漓的鬼手掙扎其中。血海之中,垂眸肅立的神祇眼底是悲憫的淨土,盛放的純白蓮華蔓延開來,在遠方氤氳成縹緲的霧氣。
眼前有什麼畫面閃過,那是兵燹四起的赤地千里,是母親用長女換來黍米給幼子的易子而食,是面慈心狠的衣冠禽獸......
既然人世如此污濁不堪,那不如永歸神靈庇佑的淨土......
突然一聲清脆的聲響在耳畔響起。雲昭一個激靈,瞬間回過神來。
只見自己還在車裏,車外冷雨綿綿,景物不斷倒退,身邊阿琳娜一臉奇怪的看着自己。“昭?你怎麼了?”
順着阿琳娜的視線,雲昭看到車窗上倒映出自己猩紅的眼和脣邊露出的獠牙。
“我剛剛......”
“無事。”巫珩將手從車窗上收回來,方纔的聲響就是他手中的鉛筆敲擊車窗發出的,在畫紙左下角簽上落款,遞給雲昭,“現在可以看了。”
現在可以......雲昭默了一時,捧着畫紙看也不是不看也不是,最終好奇心佔了上風,更何況這是父親筆畫的呢。於是和阿琳娜湊一塊兒去看。畫上的是一幅奇詭複雜的圖紋,因是鉛筆畫成,所以呈現灰黑的顏色,無端給人一種詭異的感覺。但云昭總覺得那圖紋該是紅色。
“那這個是?”雲昭揚了揚手裏的畫紙。
“陣圖。”
“所以說阿父您閒着把人祭神的陣圖畫出來了?!”雲昭驚歎,您是不是忘了您是巫啊,沒事畫什麼陣圖啊!
前面開車的巫璃無奈的搖搖頭,阿祖性子端肅,也就雲昭姑姑敢這麼打趣阿祖。
天色已經完全暗了下來,巫璃稍微放慢了車速度,這裏已經離城市很遠了,車窗外能見到峋峙的山巒,路旁連路燈也無。
正想着,卻見前面路邊有什麼黑影橫着,依稀是個人的模樣,便放慢了車速去細看。天色已暗,但對血族而言卻並無什麼影響,於是巫璃便清楚的認出路邊的確實是一個長髮的姑娘倒在那裏,穿了身黑色的衣裳,露出的半張臉似乎有些眼熟的樣子,於是停下車。
“阿祖,那裏有個人。”
巫珩自然看到了,亦覺得有些熟悉,不由得斂眉。
“去看看。”
一開車門,巫璃就聞到逸散在空氣中的血液氣息,那人像是從高處墜落的樣子,衣服上又擦掛的痕跡,鬢髮凌亂地伏在路邊的泥土地上。
不過還活着。巫璃擡頭往上看了看,上面是挺高的山坡,不知是不是該慶幸她掉下來的地方不是水泥路面,而正好最近一直下雨泥土是軟的。
伸手輕輕撥開擋住臉的頭髮,露出一張沾着血跡的臉,巫璃知道爲什麼覺得眼熟了。
巫珩也認出這張年輕的面孔來,微斂的眉目愈發緊皺了:“是她?”
人已經氣若游絲,巫珩看到淡淡地死氣在女孩染血的面龐上凝聚——她快要死了。想了想,還是俯下身張開手結出幾個手印打在女孩身上,然後攤開右手,口中吟唱着巫璃聽不懂的韻律,然後攤開的手一抓,似乎抓了什麼東西一手拍進女孩的眉心。
站在旁邊的巫璃能感覺到濃郁的生命力被送進已經浮現死氣的女孩身體中。
“把她放到車裏。”收回手,巫珩斂着的眉目卻並沒有放鬆,只微微嘆了口氣,他從此處生靈那裏借來的一絲生機,也只能延長這女孩片刻的生命,若不能得到搶救,他也維持不了多少時間。
巫璃將女孩放到車座上平躺着,許是方纔巫珩的術法起了效果,女孩睜開了眼,意識稍微清醒了些。
“巫老師?”
“是我,姚助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