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璜、小云昭，好巧呀。”玉琅篁揮着手打招呼。
“日安。”略微頷首，巫珩看向另外一行意料之外卻又情理之中的人。“臨淵處長。”
“玄璜先生。”許是沒想到在這裏也能遇到巫珩，姬臨淵看上去有些驚訝。
姬臨淵並不是一個人來的，還跟了幾個人，巫珩對其一個樹妖有些眼熟，想來是爲公事而來。倒也不奇怪，那遮天蔽日的罪業總能引起靈異師的注意的，倒是玄素和玉琅篁的出現讓巫珩有些意外，以玄素那人的性子，慣常是不會摻和這些事的。
“鬱離與姬族長相識，途中偶遇，便過來看看。”對此，玄素稍微解釋了一下。而那頭玉琅篁已經逮着雲昭聊天去了，隱約聽見他問阿琳娜有沒有來。
山上的小路或許常有人使用，並不難走，再加上這羣人都非常人可比，走起來更是如履平地，玉琅篁甚至摘了兩片樹葉吹起輕靈悠揚的曲子。巫珩稍微放緩腳步看了看落後衆人的姬臨淵，伸手朝他遞過去一個小巧的錦囊。
姬臨淵愣了愣神，莫名想起他們第一次見面時從畢方火場回來，玄璜先生叫他伸手，然後給了他一顆能夠救命的血族心頭血的樣子，不僅舒緩了畢方火的灼傷，也讓他能在那場意外的離魂中活下來。
姬臨淵伸手接過道謝，腳步停了下，稍微平復紊亂的呼吸。
視線掃過對方蒼白的臉，掠過隱着青色的緊皺的眉宇，落在染了細碎汗珠的鬢角，不由微微斂眉：“臨淵處長還是多注意身體些。”離上次見面也不過一旬有餘的時間，這位姬族長怎麼這般虛弱了？
手指微微收緊，膈到錦囊裏的硬物，姬臨淵垂眸，“近日有些着涼，過幾日就好了。”
見他不想說，巫珩也不好再多說什麼，轉身往前走，只是步伐比先前稍微慢了些。
姬臨淵落後幾步，手裏的錦囊十分精緻，玄色錦緞爲底，繡着纏枝薔薇暗紋，看上去應該是自用的。姬臨淵捏了捏，裏有幾顆圓滾滾的珠子，感受蘊含着的濃郁的生命力，輕輕握了握，然後小心地放進了大衣裏面貼身的口袋裏。
“嘖......”收回無意間往後的目光，玉琅篁摸了摸下巴。
“怎麼了？”
“只是感覺自己似乎發現了一些有趣的事。”從身側之人手裏接過擦乾淨的樹葉遞到脣邊，掩去嘴角意味深長的弧度。
因爲抄的近路，又輕裝上陣，巫珩一行倒比熟路的送親隊伍要先到。曲折蜿蜒的山道盡頭是一處石窟，看上去並不如何宏大，但是修繕得很好。周圍有樹叢灌木豐茂，又從山崖上垂下了綠色的藤蔓將石窟入口遮得隱隱綽綽。若非前方人工修建的便道，幾乎無人能發現這裏還別有洞天。
但是在場的都不是普通人，一路上越是靠近便越是能感受到這裏蓬勃的生機。玉琅篁和封殊二人，一者爲竹一者爲楓樹，對此尤爲敏感。
山神是山的靈，享一方供奉，佑一方豐足。只是近幾百年靈氣稀薄，環境退化，山很難再生出山靈，而人能自己豐衣足食之後，也很少再信仰山神，原本的山神也漸漸功成身退消逝於天地間。
這些都是玉琅篁一路上講的。
“那原本的山神都上哪兒去了？”特管處有一個隊員問道。
“自然是輪迴去了。”隊長寧安扶額。這是常識好嗎同志，有這樣的隊員真的很丟人啊......
玉琅篁笑了笑，接着道：“由山自然孕育的山靈是山神，但楚地常對山神有另一種稱呼——山鬼。”
“《淮南子》曰:‘山出魈陽‘，不過山之精怪，得一方祭祀供奉，封得山神而已。”最後的姬臨淵接了句，走上前去。
石窟前面有一片不只是天然形成還是人工修飾的平臺，在這嚴冬時節還生着綠瑩瑩的草甸，上面隱約可見祭拜的痕跡，平臺靠近洞窟的那側有草皮被掀開的狼藉，周圍的草葉上還掛着黑紅的東西。
巫珩看了眼，那是乾涸的人血。
看到那處血跡，特管處的人神色都顯得有些凝重，有個隊員拿了炷香遞過去。
三支線香在姬臨淵手裏無火自燃，插在那處血跡前。身後寧安帶着隊員深深鞠躬誌哀。
風，突然憑空而起，且愈來愈大，不過是俯身三拜的須臾裏，周圍是樹枝草葉便被撕扯着脫離枝幹飄走，特管處裏兩個年輕的隊員幾乎有些站立不穩。其他人自是不懼，只有玉琅篁和封殊擡手給自己立了個結界擋住風裏宛如發黴的怨，巫珩甚至還擎着那把黑傘，紋絲不動。
風嗚嗚地宛如鬼哭，一個威嚴的男子聲音不知從何處傳來：“無知小兒，吾本山之神靈，爾等竟敢以言語冒犯神祇，未免太過猖狂，難道不怕吾降罪於汝？”言語間，風裹挾着殘枝礫石如排山般直直地朝姬臨淵與特管處衆人背後而去。
迎接他的是姬臨淵回身一揮，右手劃過優雅的弧線，隱約間有光影浮現，迎面而來的疾風彷彿被被利刃分開，分作兩股撞上山壁。
衆人只覺耳廓中似有輕輕的“嚓“的一聲，對面一株挺拔的古松樹身微微一震，卻不見變化。須臾之後，粗壯的樹幹驟然倒下，卻在半空中碎成無數如雪花的碎屑，撒了一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