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老古董的現代日常 > 第72章 第7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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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姬臨淵生性喜歡安靜,否則也不會被三哥打趣爲“homebody”,但耐不住五弟磨纏,便也出來走走。

    “江山如此多嬌,四哥你就忍心冷落?況且我這一年纔回來一回,您都不願意陪我走走?”衣五爺如此表示,然後拖着自家哥哥出了門。

    沒想到會有意外之喜。

    姬臨淵看着人羣裏的人如此想。

    燈會上燈光璀璨如白晝,各色花燈昏黃的光線又叫周圍染上了幾分朦朧,那人就站在燈火裏,儘管周圍都是穿着華服的青年男女,卻叫人一眼望過去只看到那個人,他僅僅只是站在那裏,就叫周圍的一切都成了背景。

    “玄璜先生。”

    那人循聲望過來,隔着人羣和陸離的燈光,姬臨淵看到那雍容的眉眼褪去凜冽,脣角染上淡淡的笑意。

    穿過人羣,姬臨淵問道:“先生也來看燈會?”

    巫珩略頷首,卻有些疑惑:“臨淵是有任務?”這人不是會來逛燈會的性子。

    聞言姬臨淵露出幾分無奈,“並非如此,是舍弟說想出來看看,要我陪他一起。”說着看向巫珩,“莫非先生……”畢竟玄璜先生是一個比他還喜歡安靜的人啊。

    兩人對視一眼,嘆氣。

    雲昭上前向姬臨淵見禮,然後道:“父,我和安安阿璃去那邊逛一會兒,就不打擾您和姬處長啦。”

    衣臨濯看了看四哥又看了看執律者大人,不知想到了什麼,轉頭對雲昭道:“雲小姐不介意多一個人吧?”

    “當然。與衣五爺同行是昭的榮幸。”雲昭捂着嘴笑,拉着巫肇安的手往另一邊走。

    “阿孃,我們就留先生一個人……”巫肇安回頭看了看,有些不知所措。

    “哪兒是一個人,咱家先生他不是人啊,而且不是還有姬處長麼。”

    “哦。”可是是不是哪裏不太對?

    不是人的巫先生無奈地嘆了口氣:“小女無狀,叫臨淵見笑了。”

    “可見玄璜先生慈父心腸。”這句話裏帶了些調侃的意味,卻叫巫珩稍微愣了一下,許是沒想到這人向來端方雅正,也開起了玩笑,只是這話似有幾分耳熟吶……巫珩也柔和了眉眼,略笑:“你莫要學玉竹君打趣我了。”這分明是上回玉琅篁拿來打趣他的話。

    兩人對視一眼,笑意忍不住從眼角眉梢氾濫開來,若是叫旁的認識的人看了,怕是會驚掉下巴——無論是矜貴肅正的執律者還是溫文爾雅的姬族長,這樣純粹愉悅的笑容可都罕見得很。

    即便沒有認識的人,旁邊往來的遊人無意間見到這樣兩位容貌出衆氣質相似卻不相同的男子,也不由回頭多看了幾眼,還有那大膽的,掏出手機“咔嚓咔嚓”連着拍了好幾張。

    兩人對此並未毫無知覺,只是並不在意,雖說對於巫珩這樣的不死族來說,留下清晰的影像無疑會增大被發現的風險,但也不必刻意去阻止什麼,有道是欲蓋彌彰,反不如順其自然來得好。

    “說起來,臨淵與玉竹君相熟?”巫珩還記得上回在楚西的事。

    “也算不打不相識吧。”見巫珩眼裏略微的疑惑,姬臨淵講起了往事,“我是在上大學的時候遇到的鬱離,他白龍魚服扮作普通學生。”說到這裏,姬臨淵面上顯出幾絲尷尬來,“因是異族,所以就多關注了幾分,一去二來的就認識了。那時候年少輕狂,如今想來實在丟人得緊。”

    巫珩看了眼身側的人,眼裏帶了點調侃,既然是不打不相識,想必不僅僅是“關注”了罷,不過他並未說什麼,因爲姬臨淵只略頓了一下,又接着往下說:

    “後來沒多久,因家父的緣故,族裏出了些亂子牽扯到外界,也牽連了蒼海閣。”那些本該掩埋的腐朽舊事,牽連的又何止是蒼海閣呢?只是擡眸看到旁邊雍容端肅的執律者,姬臨淵難得遲疑,垂手摩挲着腰側的陰沉木牌,不知該如何說下去。

    “那時候‘年少輕狂’?何至言“那時”,在珩看來,君如今亦是年輕有爲。”不論是在人類還是異族,以這位姬處長的年紀和成就,都稱得上年輕有爲了,“至於其他……”

    “一向年光有限身。臨淵,莫要辜負了這千門燈如晝的盛景纔好。”端肅矜貴的執律者回身佇立,漆黑幽深的眼映着璀璨的燈火,彷彿穿越過時光,由古老泛黃的畫卷中走下來,來到人間。

    來到,他的世界裏。

    “錚”

    那雙烏黑的眼看過來的時候,眼前似乎有浩如煙海的古籍文字化作飛灰,漫天飛舞着凝固成那雍容華貴的眉目和淺笑盈盈的眼。姬臨淵彷彿聽到自己心底什麼屏障碎裂的脆響,又似承影出鞘的龍吟,以往模糊不清的意識在這一刻清晰起來,笙簫喧鼓,周圍分明是熱鬧的人流,他卻清晰地聽到了自己的心跳聲,猶如殷雷輷磕。

    在上元佳節張燈結綵的不只是帝都的燈會,還有云間巷弄深處的小樓。

    蒼海閣裏大紅齊胸襦裙的少女挽着披帛坐到玉琅篁對面,看他擺弄小几上的東西。

    “鬱離,你在做什麼?”

    幾根木籌散落在小几上,青衣的男子兀自沉思,不知在想什麼,被少女叫了聲纔回過神來。

    “哎呀,是思思啊~上元佳節不去看燈,卻來找我幹什麼?”

    “誰找你了。這燈也就那樣,這些年一年不如一年了,還不如當年我阿耶阿孃在的時候。”

    “跟你耶孃比?”玉琅篁擺擺手,“殿下,時代變了~”

    武君祐權當沒聽到,攏了攏自己的披帛,見他把木籌當箭矢往籤筒丟,“你在卜筮?算出什麼了?”

    “你猜呀~”

    武君祐瞪了他一眼,拎着裙襬起身就走。

    “哎呀呀,孩子大了就不可愛了吶。”玉琅篁做嘆息狀,視線落在烏木雕琢的籤筒上,臉上露出意味深長的表情。

    紅鸞在命,流年遇天禧……

    伸了個懶腰,拿起被放在一邊的手機,退出先前看的社交軟件頁面,撥了個號碼出去。

    “哈嘍,姬處長,你火了你造嗎?”

    “哎?”突如其來的電話打斷姬臨淵的思緒,沒想到接起來就聽見那頭傳來這樣一句,不由有些無奈,“鬱離……”

    “逛個燈會都能上熱搜,可以呀不愧是守護者。”對面的聲音帶着顯而易見的幸災樂禍。

    “……”

    “苟富貴勿相忘?”那人一口蘇浙的吳語硬是說出了山城話的語速,叫姬臨淵完全插不上話,“啊對了,剛剛卜了個卦,順便提前恭喜你一下,到時候記得給我請柬我給你封個大紅包。我看看哈和氏璧的邊角料、戰國的玉璜、陳阿嬌的巫蠱娃娃、韓子高的麒麟佩你喜歡什麼?算了我去理一下倉庫好了。”

    姬臨淵……姬臨淵看着掛斷的電話沉默……

    “是玉竹君?”巫珩一邊略擡手擋下一個險些撞過來的路人,避免了姬族長一身雅緻的墨色曲裾被潑半身飲料的下場。

    “是。”姬臨淵無奈地嘆氣,正想說什麼,卻突然想到玉琅篁方纔電話裏所說的,莫名頓了下,手指不由自主地摩挲着身側佩着的陰沉木牌,看似尋常的佩飾上,繁複如花紋的陣圖凝聚絲絲陰氣,滋養他乾涸的經脈,猶如大旱逢甘霖。

    再開口時,姬臨淵如此說道:“此處人多擁擠,前面有個臨街的茶樓,我們不妨去那裏坐會兒。”?

    巫珩不知他轉瞬間的思緒起伏,聞言只略微頷首:“也好。臨街賞燈也是雅事。”

    姬臨淵指了方向,卻並不在前面引路,而是並肩而行。這般既有氣質又有顏值的華服男子聯袂而行,叫周邊不少年輕小姑娘捂着嘴小聲驚呼,不過隱藏得很好,兩位被圍觀的主角並未發現罷了。

    “想來以前先生也定然是把酒望月欄杆拍遍的風雅君子。”雖說關於執律者的記載都是端方肅正威嚴凜冽的形象,但姬臨淵想象了一下那個場景,卻也不覺得有什麼違和的地方,反而覺得古籍隨筆片面乾癟的描述變得有血有肉起來。

    “把酒望月的是李十二,欄杆拍遍是辛忠敏公。”巫珩笑道,“不過曲水流觴投壺弈射卻也常事。”

    饒是姬臨淵自幼學古代文學,也是反應了一下才把巫珩的這兩個稱呼和如今常用的稱謂對上號,畢竟哪怕這兩位都是名人,現代社會也很少有這麼稱呼的。

    “先生自然是博學多才,若是臨淵生在那時,投壺弈射也就罷了。”姬臨淵笑道,“曲水流觴就實在難爲了些。”他到底屬於一個執法暴力機構,再好的基礎不運用都是白搭。

    不過……想到執律者千年壽數和巫教授的文采斐然,姬臨淵想着,自己還是應該多看看古籍辭賦的。

    “臨淵又何必妄自菲薄?”巫珩停下腳步側身看他,“君雖不寫‘望千門如晝’的辭賦,卻寫就了這萬家燈火輝煌。”

    巫珩看到那雙琉璃般明澈的眼裏,倒映着燈火,明亮更勝過燈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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