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老古董的現代日常 > 第73章 第7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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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茶樓臨街的三樓露臺上,有人望着下面的人流揉了揉眼睛,然後問旁邊的人:“姜隊,你看那兒那兩個人,像不像咱們頭兒和執律者大人。”

    被稱爲“姜隊”的男子氣質挺拔如松柏,一身利落的唐制圓領袍,容貌俊美,儘管頭髮剪了個板寸,看上去卻完全沒有時下青年男女穿華服的不倫不類,也幸好是在這遠離人羣的高處,不然又會是一個被圍觀的。

    “若是處長陪衣五爺出來還有可能,處長與家裏兄妹關係向來很好,五爺明天就回楚西了。執律者大人……”姜晨看了眼電腦上的監控,一邊淡淡地反駁,一邊順着說話的人手指的方向看過去,然後頓了一下。

    樓下有兩個穿袍服的男人慢慢走過來,步履從容猶如閒庭漫步,而非在這熙來攘往的街頭。那兩人走到樓下,其中穿深衣的那個似乎感應到什麼,略微擡頭往上看了眼,隔着兩層樓姜晨和隊員都看到那雙漆黑的眼裏一閃而過的暗紅血光。

    那是個血族。特管處衆所周知,執律者大人是個血族。

    巫珩只看了一眼便收回視線,與姬臨淵一起進樓,只問了句:“樓上有你的人?”

    “上元燈會人流量大,爲避免意外,除了普通執法部門,特管處也在比較大的幾個燈會現場佈置了人手。當然,今年帝都規模最大的應該是‘禁宮上元夜’,不過禁宮在西苑旁邊,對異族有壓制,去的都是靈師。至於這一處……”姬臨淵稍微想了想,“是三隊的隊長姜晨,您應當還未見過他。”

    巫珩想了想,確實沒聽過這個名字,不過他向來不太能記得住人,倒也沒有太在意,而是留意到話裏的另外一個詞,“禁宮上元夜……如今連這個也復原出來了麼。”幾乎算是自言自語的一句話,聽不出什麼情緒,姬臨淵卻莫名覺出幾分譏諷來,兀的想起玄璜先生雖然從不評價歷史,然而提起前朝卻一直都是一種似譏似諷的語氣。

    不過儘管好奇,姬臨淵卻不願在此時的氣氛下去探究往事,更何況是可能並不愉快的往事。

    茶樓在樓上,一樓是個賣各種復古首飾的店鋪,進門一側的櫃檯上擺了一排各式各樣的仿古鏡子,正對着大門原本該是照壁的地方做成了一面巨大的古銅鏡,鏡面四方,周圍雕刻着夔紋和鳳鳥,刻意做得模糊的鏡面在燈光下映照出影影綽綽的人影。

    看到那面巨大的銅鏡,巫珩心底閃過一絲怪異,不知爲何突然想起方纔遇到的學生來,那個叫周樂的。

    “寶鏡凌曙開,含虛淨如水。獨懸秦臺上,萬象清光裏。”姬臨淵唸的是那方鏡旁的楹聯,“聽說漢宮有秦皇方鏡,不知是不是這個模樣,這店主倒是有意思得很。”

    “高祖初入咸陽宮,周行庫府……有方鏡,廣四尺,高五尺九寸。表裏有明,人直來照之,影則倒見;以手捫心而來,則見腸胃五臟,歷然無硋;人有疾病在內,掩心而照之,則知病之所在。又女子有邪心,則膽張心動。秦始皇常以照宮人,膽張心動者則殺之……”

    執律者自然不愧他兩千餘載的時光,也當得起一聲巫教授,各種典籍古文自是如數家珍娓娓道來,只是在唸到那句“秦始皇常以照宮人,膽張心動者則殺之”時,心底一股不快的冷意莫名而起,於是閉口不再繼續,轉而將方纔陡然閃過的怪異感說了,又問,“如今可有什麼能叫一個人失去原本掌握的知識,並且改變生活習慣?”

    說話間,兩人已經上了姜晨所在的三樓,朝門口迎過來的店員擺了擺手,姬臨淵問道:“此話怎講?”

    “那幾個燈謎並不難,我曾在課堂上提過,以那孩子以往的功課情況,不至於被難住纔是。”巫珩頓了一下接着說,“而且,她原本慣用的是左手。”他確實不大記人,但是左撇子還是一個比較明顯的特徵,他還是有幾分映象,而方纔,那孩子慣用的分明是右手。

    “連先生都看不出來?”

    “佛曰大道三千,這世間之大,我也不過其中滄海一粟,又豈能全部明白?”

    “最有可能的是鬼替身或者畫皮,但鬼替身會有很明顯的陰氣,畫皮則是妖。以前有一起案子,有人以文字爲媒介,如寫小說一般修改設定人的性格或者行爲。倒與這個有些相似。”姬臨淵思索自己知道的類似情況,“不過哪怕是些小說也要遵循一定規律,不能胡編亂造,否則就會被直接破開,至少也會有靈力的波動。”

    那叫周樂的孩子能讓巫珩記住自然不是因爲左撇子,她本身也是非常優秀的學生,但是回想先前的情況,那樣簡單的燈謎都答不上來同伴自然有疑惑,肇安也該是覺得奇怪的,卻沒有任何靈力波動的跡象。

    “或許是我想多了。”巫珩略笑着嘆了口氣。但巫的直覺不會無的放矢,只是最近親的同學和友人都沒有發現異常,又在執律者面前泰然自若,目前既無異常出現,又毫無線索,兩人只能按下不表。不過巫珩還是放出一縷靈力,化作兩隻小小的蝙蝠飛進夜色中,至少先把人看着,以免真出了事卻來無人發覺。

    這時候,見到過來的兩人,姜晨上前打招呼見禮。這個燈會規模自然比不上“禁宮上元夜”,故而只有他和一個隊員就足夠掌控全場,但也正因爲如此,他這個隊長自然不好離開崗位太久,見過禮後就得回去繼續工作了。

    “等等。”姬臨淵叫住姜晨,“你留意一個人。”旁邊巫珩擡手捏了個指決,一個人像在半空中凝聚,姜晨見狀趕忙拿了張白紙放到一旁的桌上,巫珩手指微動,人影落在白紙上成了一張栩栩如生的水墨人像。

    “有勞。”巫珩朝他略頷首致謝。姜晨回了個唐時軍中禮節,“能爲執律者閣下效勞是晨之榮幸。”

    “姜隊長是唐時人?”巫珩曾是那時的大巫,常在朝中,自然還記得這個禮。

    “晨上邽姜姓子,死於貞觀十七年。”說完這句話,姜晨再次行禮,然後拿着畫紙退下。

    “果然還是執律者閣下威名赫赫,天駟在特管處好幾年我才知道他是唐人,您一來就自報家門了。”整個三樓都被姜晨爲了方便包了下來,此時並沒有旁人,於是姬臨淵說話也沒有顧忌。

    “天駟是字?我知道他是誰了。”知他是玩笑,巫珩也故意嗔了一眼,略搖頭笑道,“沒想到秦州屍王竟是上邽姜家子,貞觀一朝果真人才輩出。”

    姬臨淵顯然是知道關於“秦州屍王”的故事的,於是自不必再提,只是這個年份,卻叫他想起另一個人來。

    “一代名相魏徵也是這一年去世的?”

    “玄成啊……確實是這一年。”

    姬臨淵見巫珩似有幾絲懷念,便知道面前這人與那早已成爲歷史的一代名相確實是舊識,於是也就這歷史上最有名的諫官聊了起來。

    “關於這位鄭文貞公,如今的孩子們最熟知的應該是‘太宗三鑑’與《西遊記》裏‘怒斬涇河龍王’了吧。”姬臨淵笑道,前者是課文,後者是耳熟能詳的電視劇和小說。

    “叫他斬敵首或許還勉強,斬龍王……”巫珩擺擺手,顯然也是看過那書的,並對藝術加工敬謝不敏。“至於三鑑……他卻也當之無愧。”

    以銅爲鑑,可正衣冠;以古爲鑑,可知興替,以人爲鑑,可明得失。

    “鑑……”姬臨淵腦海突然閃過一絲靈感,“先生可知道鏡仙遊戲?”

    巫珩略思緒了一下,搖頭:“只聽過筆仙之類,可是與之相似?”聽着名字像是差不多的扶乩遊戲?

    “可以這麼說。”姬臨淵大概解釋了一下鏡仙的玩法,接着往下說自己的想法,“鬼替身或是生魂奪舍多少會有痕跡,以先生之能不可能察覺不到。鏡中妖雖名爲妖,卻是靈物,並無陰氣之類,又幾乎與生人一模一樣,確實很難辨別。更何況——”

    “那孩子原是慣用左手的。”巫珩立刻接道。而近日所見卻是右手,按照鏡面相反的原理,確實符合。

    當下巫珩便擡手捏決查看先前放出去的蝙蝠的行蹤,姬臨淵則去問姜晨。

    有巫珩所繪人像,又以靈力指引,姜晨很快確定了位置。人還在燈會上,姬臨淵本欲讓姜晨帶隊員去把人帶過來,巫珩擺了擺手,“到底還未確定,小女和肇安都在,便叫她母女二人去罷。”

    姬臨淵想了想,巫肇安曾經還是玄璜先生的助教,更不容易打草驚蛇,便也十分贊同,“正好阿濯和令嬡同行,他靈感敏銳,或許能有所發現。”說着,見巫珩未反對,當下就給衣臨濯撥了電話過去,幾句講清了事情,又讓姜晨將定位發到衣臨濯手機上。

    “果真是時移世易,如今連鏡子都能生出物靈來了。”巫珩舒展了眉眼,含笑道,“也是臨淵博學多識,若非有君,珩也不過是隻能治已病的扁鵲了,臨淵卻當得上視病於神可治病其未之長兄。”

    “先生此言差矣。”姬臨淵掛了電話也笑,“今日你我二人都是治欲病的次兄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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