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位主今天應該不只是奔着自己找茬來的吧？
常璃偏頭感受了下耳鳴，動作迅速地跪地：“不識殿下大駕，民女愚鈍。”
先穩住五皇子再說。
“啊，是啊。”五皇子嚼着菜，興趣缺缺地掀起眼皮看她一眼，視線接着轉去了窗外。
此時街上已經慢慢熱鬧起來，來往都是百姓和販夫走卒，熙熙攘攘、各爲生計。
五皇子天生含着金湯匙，對這些並不感興趣，於是扭頭一直看門的方向。
他在等人？
直到一炷香的功夫過去，常璃跪到膝蓋發麻，也沒有別的人從門口過來。
常璃慢慢琢磨着，排除了這個選項。
——五皇子來的時候奔着觀竹閣來，就算是手下的人來找他，應該也是奔着觀竹閣去。
觀竹閣裏值得五皇子關注的，不過是一個太子而已。
所以——他在等太子過來？
哈！那他怕是要失望了。
常璃苦中作樂的想，雖然不明白其中理由，但她可以確定，如今最不想看到自己的恐怕就是陸應禹了。
常璃悄悄挪了挪跪的位置，接機讓跪的生疼的膝蓋得到短暫的放鬆。
身下地板忽然傳來細微震動，有人踩着樓梯上來，聲音極小，卻尖銳刺耳：“……你們掌櫃的怎麼做事的？若是耽誤殿下用膳，你們有幾個腦袋夠砍的？”
緊接着是阿桐小聲的抱歉：“公公莫要這麼說，我家小姐何時耽誤過殿下膳食，實在是今日有貴客…”
“喲。”德清公公陰陽怪氣嗤了一聲，“讓咱家來看看，你們美味居還有哪位客人能比太子殿下都要尊貴了去了？”
五皇子嘴裏的肉頓時就不香了。
他慢慢放下手裏的筷子，臉色有些難看。
——這老狗！
“公公，您不能進去，貴客…”阿桐一句話沒說完，德清公公已經推門進去了。
四目相對，德清公公臉上肉一抖，輕蔑表情轉瞬收斂，深深地跪拜彎下腰去：“奴才不知五殿下在此，還請殿下寬恕…”
五皇子皮笑肉不笑：“起來吧，你倒也沒說錯。”
天底下除了興帝，確實也沒有比太子身份更尊貴的人了。
“德清公公這是來找掌櫃的？不巧，她方纔對本殿下不敬，正讓她跪着呢。”五皇子涼涼地說，一雙鳳眼有些陰冷。
德清公公側頭啐了常璃一句：“這有眼無珠的東西！殿下罰的好！”他賠了個笑，末了又有些爲難：“只是…太子殿下吩咐下來要在午時用膳，吩咐奴才過來催一催呢。”
五皇子順勢試探：“哦？皇兄何在？”
德清公公深深埋着頭：“太子殿下方從美味居中離開。”再多的，那便是儲君行蹤，不可再說。
五皇子徹底沒了胃口。
他放下筷子，眼裏諸多情緒浮浮沉沉。
聽德清公公這意思，似乎太子早就知道了五皇子要來的消息，至於離開的說法應當是假。
五皇子遠遠望了眼觀竹閣的方向。
只見窗前有一人走過，人影晃動間依稀是太子身影。
五皇子點了點常璃：“既然如此，你且速去爲皇兄準備膳食吧。”
常璃起身時身形晃了晃，她推開阿桐相扶的手，親自把五皇子送到了門口。
直到上了馬車，五皇子的臉色才陡然陰沉了下來。
皇兄真是，好手段。
常璃折身，兩步跑到樓梯上，德清公公正面無表情往下走。
“殿下還好嗎？公公怎麼過來了？”
“咱家一直沒走。殿下早料到五殿下會爲難你，留咱家在此處侯着。”
這是從觀竹閣上下來一人，身形儼然同太子一樣，面貌卻分外陌生。他遮着臉，迅速出了院子去。
常璃沉默片刻，追問：“殿下眼下…如何？”
德清公公深深看她一眼，並沒有回答。
“那殿下…今日可還要用午膳？”
德清公公也不答，轉身上了停在南門的馬車。
常璃望着他的背影，心裏莫名多了一絲不安。
自此整整半月過去，常璃再沒有聽到一丁點陸應禹的消息，就連卞西也是一言不發，讓常璃套不出話。
直到又一個月過去，常璃才從別人嘴裏聽見陸應禹離開京城的消息。
這日中旬，又到“套餐日”，常璃親自送貴客到門口。
這貴客也是位朝中官員，見常璃一直笑意柔軟，上轎前忍不住小聲問常璃：“常姑娘，你可知道太子殿下何時回京啊？”
常璃一愣：“殿下……離京了？”
那官員看常璃的眼神忽然就變了，從前頭的和和氣氣變成了居高臨下的打量俯視。
“常姑娘留步，別送了。”
說着還小小從鼻子裏嗤了一聲：“告辭！”
彷彿是爲自己前面的曲和煦意不值。
常璃抿着脣，靜靜目送他上了馬車。
晚春的霞光很美，可惜常璃無心欣賞。
關了店門，她坐在凳子上發起了呆，心裏有點空茫茫沒有着落。
她隱約聽見阿桐過來問了兩句什麼，卻不記得內容，只記得自己搖了搖頭，準備上樓回房。
樓梯上碰見卞西，常璃攔住他，脫口而出：“殿下離京了？”
卞西悄然掙開她的手，面無表情頷首，態度回到了他們第一次見面時的疏遠陌生：“殿下上次留了一位親衛，日後由他守着美味居。我身有要事，就此別過。”
阿桐收拾完桌子看見他邁門出去，忙喊：“卞西大哥，你晚膳還沒用呢！”
“不必。”隨着尾音一起消失在夜色裏的，還有卞西的背影。
常璃在樓梯上呆站了一會兒，忽然轉身往觀竹閣去了。
路上又遇見了那隻黑貓，常璃卻來不及管它，直接進了樓裏。
此時的觀竹閣空無一人，常璃捧着一盞燈去了二樓。
這邊桌案上一個月以前還放滿了陸應禹的東西。
常璃記得，桌案上應該放有一個筆洗、一套筆架，旁邊總是放着一隻狼毫。
她見過陸應禹擡筆落自的模樣，鴉黑的睫羽垂下，眼神專注，筆尖如龍走蛇形，墨寶大氣端方。
常璃把燈放在桌邊，靜靜看着一室的暗。
她恍惚明白了自己如今失落的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