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水要溫度正好，小二要臉上帶笑，飯菜要味道絕妙，門衛不能把門堵牢。
常璃對着美味居的員工們“教訓”到這裏，話鋒一轉，喊話卞西：“所以你們一排人這樣站在門口，是想砸我的招牌嗎？”
門口加上卞西和任七，一共有四名太子親衛，院門、正門一邊一個，像是門神一樣，腰間把着長劍站在那裏，氣勢分外唬人。
——好端端的美味居，被他們站出了一股即將開堂審判的感覺。
卞西低頭扶了一下劍，語氣十分鎮定平靜：“我等不過奉命罷了。”
常璃實在不懂，那位消失了好幾個月的太子爲什麼突然增派親衛，不過橫豎也算是他對自己產業的投資了，常璃並不糾結這個。
她只在意會不會影響她的客流量：“在哪裏不是奉命呢？美味居這麼大，前門也是守，二樓也是守。”
眼看着第三個探頭探腦的客人被他們這氣勢嚇走，常璃就差沒有拿起掃帚趕人了：“去吧去吧，快去二樓和後門，總之別在這裏！”
趕走了今日開業的唯一阻礙，常璃散了“晨會”，回到後廚時卻沒見到應當到崗的汪夫人。
“她昨天跟你們打過招呼嗎？”常璃問。
後廚裏的人紛紛搖頭，直說沒有。
常璃心沉了沉：“你們的保密協議呢？都瞧好了，蓋了手印了嗎？”
阿桐如今儼然是常璃副手，帶頭回應：“璃姐，他們的都蓋好了，我的也在裏頭。”她說着努努嘴，示意常璃看向一邊的櫃子，上頭乾淨的地方放着一沓紙，右下角是大家各自的紅手印，“不過汪夫人的我沒瞧着，她說今日給我。”
這是開業之前，常璃給各個員工籤的保密協議。她給的薪水比別的餐廳高了不少，要求就是答應不許將餐廳中的配方外泄，否則便只能衙門見了。
蓋了手印纔是同意，才能繼續在美味居里頭工作下去。
分店員工們的協議更早時候就已經收齊全了，如今兩家店鋪上下，就差汪夫人一人的了。
常璃思來想去覺得有些不放心，便讓肖耳隨便找了個人，跑腿去一趟汪夫人家中。
處理完這些事情，常璃才往分店趕去。
午後，常璃坐在櫃檯後頭算着帳，門口來了位客人，熟悉的鬚眉白髮、笑意蒼蒼、身形瀟灑。
來人正是前些日子許久不見的鐘賀。
小二打着盹，聽見腳步聲清醒過來，抖擻精神去招呼他：“這位客官，您……”
常璃親自走過去，拍了拍小二的肩，示意自己來。
“鍾先生許久不見，這些日子又找到了什麼好喫的？竟然連我美味居都不來啦？”
鍾賀從來是個直爽痛快人，瞧瞧常璃遞來的菜單，點了幾個新鮮的、常璃後來開發出的菜品，然後才搖着頭嘆氣：“常老闆大忙人啊，想嘗一嘗你的手藝不容易。你那店裏的小丫頭手藝還行，但達不到老夫的要求，令老夫喫的生氣。聽聞你常老闆近日都在分店，老夫饞的緊，這便聞香而來了。”
常璃笑了笑：“我那小丫頭啊，也是今時不同往日，我也手把手又教了好些日子，育人須有耐心，先生一定明白吧。”她眨眨眼，在鍾賀崩不住臉也笑起來時才道：“承蒙先生厚愛，我先去給您上菜。”
“掌櫃的，汪夫人家中兒子昨夜起了高燒，今日午後燒才退下，她相公去……”小二說到這裏，忽然被另一道溫潤聲音打斷。
“我來說吧。”從門口進來一人，頭髮都用一根束帶綁了起來，身上是青色素衣，簡單質樸。
他聲音尚有些喘，像是一路疾走而來。
小二連忙讓開位置：“對對對，掌櫃的，這位就是汪夫人的丈夫。”
他連忙朝常璃點點頭，拱手行禮：“常掌櫃日安，您喚我汪浩元便是。”他彬彬有禮地平復了一下呼吸，語氣盡量平穩，眉心的憂慮卻揮之不去：“我家夫人這兩日忙着照顧小二，未能如期過來，如今小二退了燒，我便親自來向您賠罪了……”
汪浩元說着深深彎下腰去。
常璃連忙躲開，示意小二把人扶起來。
汪浩元直起身子之後，他又從懷裏掏出一張紙來遞給常璃：“這是夫人讓我交給您的，呃，保密協議。”
右下角赫然按着兩枚指印。
他解釋道：“夫人有時會在家中向我誇讚您的手藝，期間提到過一些原料手法，所以我便也冒昧把自己加了上去，好叫您放心。”
他這般客氣恭謙虛，倒讓常璃有些不好意思了：“您快別同我用敬語了，同夫人一樣喚我掌櫃便行。令郎現在如何？大夫可有妥善開藥？”
此問一出，不曾想，汪浩元又是深深一拜，動作之快，讓常璃避之不及，生生承了。
“承蒙常掌櫃照顧……”他的話裏帶了點鼻音，“我平日只知讀書，勞累夫人四處奔波，幸得您這邊照顧，叫她免受奔波之苦，不必再日日對窗刺繡，您就是我們汪家的恩人。”
常璃連忙擺手：“不必不必。”
旁邊鍾賀正品酒喫菜，用這出熱鬧下了一盅酒，等到汪浩元告別常璃要走時，他忽然把人喊住：“小子，科舉在幾月？”
汪浩元詫異回身，耐心回答：“在十月。”
鍾賀又問：“你考舉所爲何事啊？”
這問題有些突兀，聽得汪浩元也皺了皺眉。
可他偏生還就是個耐心性子，仍舊溫聲回答：“爲官一方，庇守一方百姓。”
鍾賀忽然哈哈一笑，拍了拍桌子：“別人考舉皆爲進京當大官，你卻想從盛京出去，做什麼勞什子縣令父母官？”
汪浩元搖了搖頭，竟沒生氣：“人各有志。”
他只這麼說了一句，便轉身要走。
“慢着。”鍾賀喊住他，“後日此時，你攜文章去一趟鍾府，便說：鍾賀讓你來的。”
汪浩元擡起的腳步僵硬原地，不敢置信地問：“您是鍾賀……鍾老先生？和如今國相同窗、一手教出六部中兩位尚書的鐘老先生？”
鍾賀又是一陣爽朗笑聲，沒再理他，低頭喝酒去了。
汪浩元神色恍惚片刻，僵硬着步子走了。
站在一旁看完這一幕的常璃轉身從櫃檯上又取了一盅酒，給鍾賀滿上一杯：“先生心懷天下，是我失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