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婦人眼裏迸射出仇恨的光芒,顯見是早已有敵意紮根下去,如今聽見常璃替太子說話,也把她當成了需要敵視防備的一員。
“你果然是官服的人!”她上下打量一眼常璃,語氣中是滿滿惡意,“你怕是哪家的富貴小姐追着太子來了江南吧?盡知道攀權富貴,也不怕讓家中爹孃蒙羞!”
不等常璃反駁辯白一句,她便推搡着把常璃趕了出去。
門在身後“碰”的一聲關上。
阿桐憤憤:“這也太不講道理了!”
裏頭婦人聽見這話,隔着門厲聲威脅:“還不走?!快滾出這村子!否則莫要怪我心狠,找人趕你們出去!”
她話音落地,附近的農戶竟然有好幾家敞開了門窗,隔着一條縫,虎視眈眈地看着常璃一行。
常璃只能先作罷。
至於館子中差的那些傢俱……倒也不是沒辦法救場。
前頭收購這些鋪子的時候,每家都多少留下了些可以用的好傢俱,而那些做工完成了一半的,便靠在牆角,被常璃擺出了個簡裝風。
配上一些植物做點綴裝飾,倒是有點古庚國前衛極簡裝修風的感覺,也挺吸引人眼球。
回去的路上,常理在馬車裏側頭同阿桐商量着,忽然外頭官道上,有量華美的馬車同她們擦肩而過,車簾掀起一角,露出一個男子瘦削精緻的一截下頜。
然而常璃背對着簾子,並沒能瞧見。
陸應禹的座駕一路疾馳到了青縣,他下車時,同樣也瞧見的是門窗緊閉、百姓足不出戶的場景。
爲了過來探查情況,他特地穿了一身儒生衣裳,圓領深衣,用的是最簡單不過的玄色布料,墨一般的顏色襯的他臉龐愈發俊美驚人。
那些偷偷開着門縫的人先是看得怔了一下,接着又想起了常璃。
——再好看又如何,還不是官府權貴的人,都尸位素餐、魚肉百姓!
想到這裏,有人從門縫裏往外喊:“官府無情、魚肉百姓,我們不會妥協的!絕不會就此搬出青縣!”
“沒錯!”
“來多少個人都沒用!我們不會搬出去的!”
呼喝贊成之聲此起彼伏,漸次響起,隨着各種農具砸地的陣陣悶聲,在整個青縣上空迴響。
聽着話,似乎在他們前頭還有人來。
“查。”陸應禹沉聲道。
百姓們不當無緣無故對他們產生敵意,況且此事八字沒一撇,他都尚且沒有確定下來如何安置這些百姓,他們又是聽說了什麼?被人慫恿了什麼?
他身邊謀士姓鍾名蒙,掛着老好人的笑容從陸應禹身後走了出來,朝着周圍的各間屋子拜了一拜:“諸位稍安勿躁!我們並非官府的人……”
沒想這句話觸了衆怒。
“這般浩浩蕩蕩帶這麼多人,不是官府的人又是誰?!”
“滾出青縣!”
“不要欺人太甚!”
說着,各家各戶已經打開門窗,往陸應禹的方向砸起了青菜和雞蛋。
卞西和一衆侍衛連忙將他護在身後,送上了馬車。
看着被砸了一身雞蛋菜葉的下屬,陸應禹臉色冷極。
“查查榮家。”他闔了眼,壓下眼底一抹冷色。
調查的結果很快就出來了,尤其是在有人暗中幫助的情況下——
“榮家?”常璃將一碗自己親手做的牛肉麪放到乞兒面前,“榮家爲何要這麼做?”
煽動區區一個青縣和太子對立,有什麼好處?
乞兒狼吞虎嚥地扒完一個雞蛋才用黑溜溜的眼睛看他一眼:“姐姐,你是不是不知道,青縣原來是鹽田?”
常璃:?
“就在先帝時候,青縣底下是鹽田呢,你不是盛京來的嗎,怎麼不知道這件事?”乞兒說着,將鹽田的由來給她說了一遍。
我自己都纔來一年半載,哪裏知道前頭十幾二十年的事情。
常璃嘆了口氣。
乞兒吸溜吸溜喫着麪條,說話也有點含糊不清,“唔廢了好大力氣、在青縣呆了兩天才發先,榮家派了好幾撥人到青縣,每次都到村長院子裏,喊上所有的壯丁,閉門密謀好幾個時辰才走……”他嚥了一口,“也不知道在說什麼,我後來親眼見到,他們都回了榮家宅子。”
常璃頓時有些着急:“你有沒有湊過去聽?”
那乞兒瞪着眼睛搖頭:“聽不了!外頭全是青縣的壯丁和榮家的家丁!”
若是沒有做什麼心虛的事情,何必這樣防備?
鹽田本該歸朝廷所有,如今榮家歸還本是分內,他們收了這麼多年的租,也早就回本了。
如今還攛掇青縣百姓,怕是爲了從陸應禹手裏撬來更多好處吧?
常璃的警報雷達陡然拉響,胸中燃起濃濃鬥智,比之知道榮家背後朝自己使黑手時都不差。
留下乞兒吃麪條,常璃回房喊來阿桐,將自己懷中的紙擺在桌子上,開始了第二步計劃。
畫着江南幾個主要街道草圖的宣紙上,被常璃用硃筆畫上了八九個圈。
加上原本已經有的那些,已經接近二十個了。
接着她又讓阿桐拿出信鴿,往京城遞了封信。
收件人是何恭。
又有數封信封寄往常璃名下各個店鋪,附贈了一張卞西的畫像,讓他們瞧見畫中人便把紙條呈上。
紙條上只寫了一個字:榮。
做完這些,樓下乞兒正好吃完麪條,常璃往他手裏塞了一塊芙蓉酥:“好孩子,那青縣可有與你相識之人?可否爲我引薦一下?我得同他們聊一聊。”
乞兒咬了口芙蓉酥,幸福得眼睛都眯起來了,頓時被食物賄賂,滿口答應:“不巧,我同有家哥哥玩了這麼些時日,他家父親似乎不大願意摻和此事,我願替姐姐去試一試。”
“那好。”常璃摸了摸他乾枯的發頂,瞧着他滿面的機靈,頓時笑了:“你可立了大功,回來再給你做好喫的!”
在這乞兒的幫助下,常璃在快到青縣時棄馬車改步行,乞兒解釋道:“這兩日他們看見乘馬車的人就生氣,若是不想被砸臭菜葉,姐姐還是步行地好。”
一行人七拐八拐找到了青縣邊緣的一戶,開門的是個面龐黝黑的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