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整顆心臟隨着常璃那聲顫抖的“疼”,彷彿被一隻無形的利爪抓緊,疼得他也要滴下血來。
可他還惦記着男女大防,擡起的手臂剋制着沒有擁抱上去,而是虛攬在她身側。
常璃纔剛剛到他下巴,他微微昂起腦袋,怕自己弄亂了她頭髮。
在手下面前冷肅了一個來月的臉忽然就失了鎮定:“哪裏疼?”
常璃不說話,他便對旁邊侍衛吩咐:“去將隨行御醫請來!”
後知後覺有些丟人的常璃連忙阻攔:“不用了不用了!我沒事了!”
她趕緊放開陸應禹,用手背抹了把眼睛,耳垂燥的發熱。
陸應禹一眼看見她緋紅的眼角和頰邊被擦除的血痕,仍然讓卞西去請來御醫,壓着眉梢,反覆按捺也壓不住心疼,用冰涼的指腹在她眼角邊一觸即離。
他脣角動了動,最終還是嚥下那句到了嘴邊的“以後不要這樣”。
然後珍而重之地將常璃保護他的這份心意放在了心底。
遠處有村民聽見了孩子的哭喊,從屋子裏走出來,瞧見侍衛拎着孩子的一幕,紛紛抄起手邊的傢伙,一副恨不得和侍衛拼命的架勢:“放開虎子和阿全!”
陸應禹今日打扮矜貴,身後還跟着一衆侍衛,衆人只以爲他是朝廷中誰家的富貴公子,被太子打發來打頭陣,無人覺得太子會當真屈尊來此。
於是個個十分膽大,叫囂着:“我們不和你們談!你們且讓太子殿下自己來!”
常璃捂着有些火辣辣的臉頰:……
說出來你們可能不信,太子就在你們面前呢!
透露陸應禹身份百害無一利,他們一行人並不打算同這批與榮家沆瀣一氣的村民就此坦白,卞西讓兩個侍衛放開幾個小孩,警告道:“襲擊朝廷命官可是大罪,念在稚童初犯,這次便不同你們計較了。”
幾個村民並不領情,“呸”了一聲,嘴裏用方言罵了幾乎含糊不清的話。
村長拄着柺杖從人羣后頭走了出來,朝陸應禹拱了拱手,姿態看似恭謹,實則眼底閃爍着算計:“這位大人,我們方纔已經商量過了,只有按照我們的要求來,這青縣百姓才願意遷家。”
常璃在後頭扯了扯陸應禹的袖子:“他們的條件是什麼?”
“每戶一百二十兩黃金。”陸應禹答。
常璃:?
盛京市中心三進的房子不過一百五,此處城區也才一百,區區一個土地貧瘠的青縣、最簡單茅草搭的屋子,如何敢要價一百二?
這個價,榮家可真敢開。
常璃在心裏冷笑一聲,沒再打聽,而是向陸應禹建議道:“殿下,我這裏倒是有個法子。照律法,本該是補償他們所有的房契和家產的。”
這是古庚國的律法,賠錢不賠房,其實不太科學。
“可一碼歸一碼,鹽田之事當另行處理,殿下不必墨守成規。倒不如在隔壁石縣造出一些房子院落,直接將此處百姓安置過去。”
常璃數着:“如此,再額外每戶給上二十兩的安置費,也能彌補他們兩三年的收入了,令,石縣那邊似乎還有諸多農田,每戶一畝到半畝……。”
她慢慢說完,見陸應禹神色柔和地看着自己,不禁愣了一下,試探性地說:“殿下以爲如何?”
“甚好。”他答。
眼前之人甚好,此法也甚好。
鍾蒙在兩人身後,聽得眼睛一亮。
對啊!何必死抱着古庚國律法不知變通呢!
“姑娘高明!”
得了陸應禹首肯之後,鍾蒙立刻就上前去同村長交涉。
他軟硬兼施,又是給好處,又是擺道理,不多時便讓村民們有些動搖了。
可每當大夥猶豫時,都會下意識看向站在村長身後的那名中年漢子。
若是不注意,只怕會簡單以爲大家看得都是村長。
“煽動造|反,那可是誅九族的罪名。”鍾蒙悠悠“提點”。
那漢子後背一僵,低下了頭去。
其他百姓原本不過是想替自己多爭取些好處,如今房子也有、農田也有,自然見好就收,就這麼答應了鍾蒙給出的條件。
陸應禹一行得以順利返程。
回去的路上,陸應禹放着自己華美座駕不去,跑到常璃的馬車裏,同她擠在一處。
兩人胳膊挨着胳膊、肩靠着肩,耳朵都有些發紅。
常璃低頭看着兩人放在相鄰膝蓋上的手,拘謹地坐了一會兒,盯了會兒陸應禹修長的手指,忽然把自己的小拇指搭在了陸應禹的小拇指之上。
陸應禹放在膝蓋上的手觸電般收緊一下,然後微微把自己的手掌挪過去了一些。
剋制地用掌側貼着常璃的。
車內曖昧的氣氛悄然蔓延開來。
馬車就這麼把兩人拉到白蓮潭中,陸應禹跟着常璃去了二樓雅間,阿桐抿着笑意,給兩人上了些點心,然後帶門出去了。
“殿下,我的小龍丟了一個多月了。”常璃忽然語氣輕快、沒頭沒腦地說了一句。
陸應禹喉頭有些發緊。
他怕常璃以看另類的目光看自己,並不敢主動開口。
眼下便是他一直等待的時機。
“嗯。”他送了一粒蓮米在口中,香甜的氣息在口舌肺腑之間溫柔蔓延開來,一如常璃帶給他的感覺,“因爲孤來江南了。”
常璃忍着笑:“唔,那殿下能讓我見見龍崽嗎?我實在惦記的緊。”
陸應禹筷子中的蓮子隨着手一抖,掉在了桌面上。
他放下筷子,很輕地“嗯”了一聲,然後擡頭尋了尋屏風,起身走了過去。
風水輪流轉,昔日小龍不敢去瞧燭光下常璃沐浴的屏風,如今常璃也有些不敢看窗邊陸應禹寬衣解帶,準備化形的場景。
嘶,這房間有點太熱了。
常璃捂了捂臉,乖乖盯着面前的盤子,不敢亂瞟。
一陣窸窣聲音之後,忽然有什麼東西撞倒了屏風接着一個眨眼的功夫,常璃便被熟悉的銀龍纏了滿懷。
巨大的龍首懸在她面前,漆黑的眸子彷彿鎖定了珍寶,瞧着常璃時,一下也不眨。
常璃空蕩了許久的心終於被填滿了,喟嘆了一聲,一把把龍首抱住,貼在銀白的龍鱗上蹭了蹭。
冰冰涼涼,很是舒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