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姨娘不敢再說話,心裏明白這是祝良宵在提點她了——有些話,她不會直截了當的說,而是要如這般委婉,卻一針見血。

    祝良宵繼續道:“我本不想多事,可這岔子是你惹出來的,你說……該如何?”

    方姨娘額上冒出冷汗來,她勉強地笑道:“小姐放心,我以後一定勤儉持家,保證不會再出這樣的事了…”

    祝良宵的目的卻不止於此。

    她若是光說上幾句話便罷了,那也不值得讓她大費周章。

    “我同父親商量過了,將你送到城外別莊修養一兩年,待你心性定了、淡了,自會將你接回來,你看如何?”

    方姨娘瞬間臉色煞白,她纔剛剛在家裏吃了個悶虧,家裏人都說當初選了她送到將軍府是虧了,讓她平白享了這幾十年的榮華富貴,可如今近一點也幫襯不上家裏,甚至還引狼入室,害死了自己的親侄女。

    方姨娘恨的銀牙都要咬碎,可到底還是要伏低做小,跟哥哥嫂嫂保證,只要她在將軍府一日,便會一直幫襯方家,絕對能讓方家更上一層樓。

    畢竟按將軍府的潑天富貴,只需要從牙縫裏擠出一點來,都夠方家高興好一陣子了,可她沒想到的是,現在居然就連自己也要被送到莊子上去了!

    她到底還是要臉的,舍不下臉去哀求一個小輩,便企圖搬出祝永年來,“我看這事還是讓將軍決定吧。”

    祝良宵淡淡道:“父親已經知曉並同意了。”

    方姨娘閉了嘴,不敢再說什麼,只好哀求道:“小姐,你知道我的日子不好過,你若是將我送到了莊子上,就等於是斷了我的生路啊!徐邪的事是我不對,可我也不知道徐邪居然是個殺人犯啊!”

    “想不到?”祝良宵當即反駁道:“按家規,凡管事皆要查明親族五代,徐邪在老家時就尋釁滋事,年輕時是當地有名的混混,若不是家裏有點家底,怕不如今還蹲在牢裏。你爲了銀子把這樣的人招進來,如今還問我是爲何罰你?”

    這一點,方姨娘確實不知道。

    她只是個姨娘,掌管着內院,那些想巴結將軍府的人見府裏也沒個正經主子,禮品便全送到了她那,她掌握着錢財,卻沒有真正掌握到權利,有很多東西她是碰也碰不到,至於查別人的背景,那就更不可能了。

    祝良宵見她不說話,索性撂下最後一句話,“之前那幾個方家派來的人夜闖我閨房,是你做的吧?我既然會把這事攤開來說,便是已經掌握了證據——謀害嫡女是何等罪名,我想你也清楚。”

    “是去別莊還是休棄,你選一個吧。”

    ……

    祝良宵懶洋洋打了個哈欠,又吩咐道:“廚房裏的事你記得要處理乾淨了,案板什麼的該扔的都扔了吧。”

    鴛鴦點頭稱是,正要出門,又聽祝良宵喚道:“等等——”

    鴛鴦回過頭:“小姐還有什麼吩咐?”

    祝良宵點了點桌面,淡淡道:“再過些日子,你若是得空了,替我去寺廟求幾位師傅來府上做法事吧,替那可憐人超度了。”

    鴛鴦一怔,遂彎了彎眼角,“好。”

    鴛鴦慢慢越走越遠,祝良宵從喉中溢出一絲喟嘆,從她打聽到的消息來看,徐邪不僅是個殺人犯,還窮兇極惡,他在京城中一共殺了兩個人,一個是方麗麗,另一個姑娘是小門小戶的,也就是那塊肉的主人。

    其實北鎮撫司第一次偵查的方向就是廚子、屠夫,因爲方麗麗的屍體傷痕就很明顯是專業人士才能幹出來的事,人又不是小貓小狗,骨骼比較粗,一般的刀子是砍不爛的,而就算有了一把好刀,不會用的人也不能做到分屍。

    徐邪之前把持着廚房,他性格又不是那種任人拿捏的,在將軍府裏日子過得也不錯,他就飄了,像他這樣山野裏走出來,又劣跡斑斑的人,哪怕是小門小戶出來的女兒也看不上他,他靠着方家的關係幾乎可以說是一步登天了,便僞裝成京城裏的大戶人家的公子,和方麗麗書信往來。

    徐邪這種人,年輕時混跡江湖,見過無數蠅營狗苟,像方麗麗這樣的姑娘,家世在京城裏稱不上顯貴,可平時也是沒見過什麼世面的,如同養在溫室裏的花朵一般,若是家裏保護的好了,到嫁人之前,都可以平安順遂,可她不幸,遇到了徐邪。

    平心而論,光看兩人的外形,是絕對想不到徐邪居然真能搭上閨閣少女,方麗麗也是鬼迷了心竅,這徐邪雖說樣貌不像大衆認爲的廚子那樣膀大腰圓,但也絕對稱不上俊秀二字,估計是徐邪矇騙了她,對她說自己多麼有銀子,又和將軍府關係匪淺,這才讓方麗麗爲之心動了。

    至於方麗麗知不知道徐邪實際上是個廚子,那就不得而知了。

    至於另一個死了的無辜姑娘,則是個普通人家的姑娘,也不知道她是如何和徐邪認識,又是如何被徐邪矇蔽的,不過相比較而言,這個姑娘在死後卻比方麗麗幸運一點,至少她是被寵愛着長大的,至少她死後,家人沒有出於各種理由而隱瞞她這個人。

    祝良宵聽說方麗麗的生母也因此被方家處理掉了,她倒是毫不意外。

    京城裏這些人、這些宅子,大大小小的事情可比表面上看見的要多,更何況,就如她和方姨娘說的那些,方姨娘只掌握了府裏的錢財,真正核心的權利她是碰不到的。

    這府裏的正經主子,說到底只有祝良宵和祝永年。

    鴛鴦曾問過她,“小姐是如何篤定兇手一定是徐邪?”

    祝良宵當時笑而不語,實際上她心裏想的是——這範圍說到底也只有這麼大,府裏那些其他下人就算是真對誰動了殺心,也不敢牽連到這將軍府,再加上發現屍塊的地點是在廚房。

    李廚子是新來的,不可能幹出這樣的事,普通的雜役小廝雖說也有可能,可有案底的人只有徐邪一個,殺人分屍這樣的事,通常來自於廚子、屠夫或是大夫。

    因爲普通人做不到如此乾淨利落。

    至於徐邪爲什麼要把屍塊藏在將軍府的地窖裏,可能他腦子屬實有點毛病。

    祝良宵問鴛鴦:“現如今徐邪被羈押在何處?”

    鴛鴦垂首,回道:“此案由大理寺督辦,現如今正關在監牢。”

    祝良宵閉上眼睛,輕輕“嗯”了一聲,又隨意揚了揚手指,淡淡道:“他被處斬之前,別讓他開口吐露出有關將軍府的一星半點。”

    “是。”

    於是半月之後,徐邪在菜市口被處斬,可衆人奇怪的發現,這殺人兇手竟是一個啞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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