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流火,很快便是皇室設的賞花宴日子了。

    這一天,各家閨秀都心知肚明,此次關乎到皇子選妃,因此個個都是鉚足了勁準備琴棋書畫。

    王晗也是如此。

    王晗便是去年在沈家小宴上,推祝良宵落水的那位,王家家主是禮部尚書,王晗是禮部尚書嫡女,本來她家世、樣貌都算不錯的,家裏和衆位皇子的關係也都保持的很好,禮部尚書王書禮是個滑不溜手的人物,他很少表達出明確的傾向,但和哪一派都十分交好。

    王晗本來在貴女圈子裏的名聲就一般,她平素裏仗着家世好長相好,素來都很是跋扈,去年更是出了推人這事,祝家那時纔剛剛回京,正是鮮花着錦的時候,多少人想巴結都沒這麼機會,結果王晗居然在大庭廣衆惹了他的女兒,連帶着整個王家那時候也不太好過。

    從那時起王晗便不如以前那樣囂張了,蟄伏了大半年,這賞花宴她纔出來。

    她等了許久,接到帖子之後,更是日日都讓婢女出去打聽如今京城中還有沒有關於她的流言蜚語,最終發現並沒有,這纔算安心了——也對,祝良宵都已經嫁了,落水那事也過了大半年,誰還會記得她?

    她今日穿着一身翡翠綠的長裙,腰肢纖細盈盈一握,眉目也是清麗漂亮,一路走來也是許多人側目,意識到真的沒有人記得大半年以前的落水一事,她逐漸放鬆下來,面上的笑意更加顯眼了些。

    如今是炎夏,今天卻是個涼快的日子,地點選在離宮中不遠的一處皇家別院,最是清涼避暑,別院中香氣撲鼻,各色花朵綻放,湖面上還飄着落花,岸邊有一垂楊柳。

    王晗在湖邊的小亭子處坐下,貼身丫鬟給她輕輕扇着風,她還是有點緊張,單手托腮看着不遠處越來越多的人。

    遠處有幾個貴女看她獨自一人坐在小亭子處,都走過來親親熱熱的和她打招呼,其實這些人和她未必有多熟悉,只不過是看中了她姓王罷了。王晗的性格並不是個討喜的,這一點她自己也很清楚,所以那些門第高的貴女大多不愛與她結交,圍繞在她身邊的,也多是一些小官家的女兒,她們每日就是阿諛奉承巴結她,王晗自然是享受的。

    說着說着這幾位小姐的話題就聊到了祝良宵身上,畢竟這位可是京城貴女圈子裏的風雲人物,雖然這位從來也沒搭理過誰,但是那閃閃發光的家世和人盡皆知的經歷,就已經足夠耀眼了,像祝良宵這樣的人,不管在哪裏,都是不會被淡忘的。

    那幾個人說:“聽說今天祝家大小姐也要來呢。”

    “什麼呀,人家如今是衛夫人了,瞧瞧她當初費盡全力要嫁給衛大人,身爲貴族女子卻如此不知羞恥不知靦腆,倒當真是給咱們京城女子丟人了。”說這話的是個小官的女兒,平素裏也沒出過幾次門,聽了一耳朵關於祝良宵的事,覺得她身爲女子卻大張旗鼓的對衛礪表示好感,是非常不齒的行爲。

    平心而論,說起來身爲女子,卻不知害羞,主動的向男子示好,的確有點問題,但這世道,不管男子女子的,身份更重要,祝良宵的父親是祝永年,那可是整個大鄴都無人不知無人不曉的人物。

    說這話,還是有些酸的成分在裏面的。

    王晗一提到祝良宵心中就有些恨恨的,其實當初的事她都記得不太清楚了,因爲人的記憶有時候會欺騙自己,就連她自己都已經記不清楚當初她到底有沒有推祝良宵了,但是不妨礙她恨祝良宵,就因爲她,讓自己過了這麼久被人看不起的日子。

    “哎當初…祝家大小姐不是還和你有些淵源麼?你可見着她了?相貌如何?”有人嗤聲道。

    此言既出,便又有人從旁附和着,左右她們都未曾見過祝良宵本人,只是聽過她的傳聞罷了,王晗是唯一一個真正見過祝良宵又和她有接觸的人。

    王晗心中暗惱,又覺得壓抑不住心中怨氣,陰陽怪氣的說:“也就那樣唄,若不是運氣好託生在了祝家,那樣的才情是嫁個村夫也不能夠!”

    這正是那些小姐們想聽的話,幾人都嬌笑起來,一時之間熱鬧非常,。

    “是嗎?王小姐,我竟不知何時與你有了這樣的深的淵源,竟連我爲何生在祝家也與您說明了。”祝良宵在外頭聽了一會兒,這才緩緩入了亭中,笑道:“私以爲我雖然是個粗鄙之人,但好歹也不會幹出這樣背後議論人的事,王小姐這意思是我的夫君是個鄉野村夫?”

    她的夫君是誰,錦衣衛衛礪啊!

    幾個圍坐在一起的姑娘們臉都白了,除了王晗之外,一個個也顧不得面子了,站起身就想走,祝良宵勾脣一笑:“坐下吧,去哪啊,那邊還未開席呢。”

    王晗見她竟然也來了,連忙起身,也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只盼着她大人有大量,放過了自己,就欲把剛纔那事揭過了,“衛夫人,我們幾個在這裏說了幾句體己話,說的…說的是她的一位遠房表妹,因爲也姓祝,恐怕叫衛夫人誤會了。”

    她隨手指了一個人,那人也很快反應過來,接話道:“是…說的是我那位姓祝的遠方表妹。”

    祝良宵挑了挑眉,走到幾人中間,拿起石桌上的一壺茶,摸了摸壺身,笑道:“這些做奴才的可真是不懂事,炎炎夏日,竟還在這裏放了一壺滾燙的茶水,若是不小心潑到了哪位閨秀身上,豈不是誤人一生?”

    幾個小姐聽出她話裏的意思,臉色更白了。

    她神情自然,還帶着三分笑意,恐怕教局外人看了,怎麼也想不到她居然是在不動聲色的威脅這幾個閨閣少女,這亭子本來很大,但是她站在這亭中,便讓人覺得地方逼仄起來,那幾個人終於相信“花瓶”二字的由來。

    “衛夫人,此事是我們幾個不懂事,信口胡謅了,還望您大人有大量,放過我們吧。”一個少女白着臉道了歉。

    祝良宵想了想,將茶壺放下了,指尖輕輕挑起了那姑娘的下巴,嘆道:“倒是生了一張不錯的臉。”

    “只可惜這張面孔下,生了一副惡毒的心腸。我姓什麼,嫁了誰,與你何干?我不知道你父親是誰,母親是誰,但今天之後,我總會知道的,小姑娘,說錯了話是要付出代價的,你以爲輕飄飄一句道歉就過去了嗎?”

    那姑娘被她嚇得直接哭了起來,王晗忍不住站起來大聲指責道:“她都已經道歉了,你還想幹什麼?還想用她父親的仕途威脅她不成?我告訴你,祝永年也不過如此,也不過就是個枯名釣譽的小人罷了——啊!”

    她話音未落,祝良宵已經冷了神色,狠狠一個巴掌扇在了她臉上,“你再說一遍?”

    王晗反應不及,被這個巴掌直接扇到了地上,旁邊幾個姑娘更是嚇得尖叫,可從來沒見過這場面啊!她們這種私底下你咒我我咒你是常事,就算心裏恨得要死,面子上也過得去,這怎麼……怎麼還動起手來了?

    王晗剛要尖叫,那邊傳來一陣細密的腳步聲,緊接着,便是小太監一聲唱詞:“柔妃娘娘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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