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芳霏只是抿嘴微笑。

    祝良宵心中則再次感慨的想,這人的每一個微笑,每一句話,都像是精心排練過的一樣,分毫不出差錯,是個標準的框子裏的美人。

    今天怕是她唯一出格的一次了。

    若不是那微微的手抖,恐怕誰都看不出來她在緊張。

    ……

    徐芳霏第一次見到重華,是在幾年前,她隨父親進宮,因着她自己在京中有些盛名,便時常進宮陪各位娘娘們說話,她已經忘了那天是陪哪位娘娘聊天,總而言之,那天她在娘娘的院門外候着,她無聊,便摸着紅牆一步步走。

    這是她難得的放鬆時刻,越走越僻靜,這裏四面翠竹環繞,綠樹參天,見着似乎是個有些清冷的院子,還有一排銀製的圍欄,她不知道這裏是哪,正茫然時,見着裏頭的窗子打開,窗口處倚着一個人。

    她嚇了一跳,想走,差點不小心摔了一跤,那年輕男子便笑着看她,“這裏很危險,不宜久留。”

    這大約是她生平最傻的時候,她愣愣的看着他:“你是誰?”

    那男子並不答,只是笑:“一閒人罷了,姑娘不必在意。”

    怎麼會不在意?徐芳霏記得他的臉,記得他滿頭青絲如瀑,記得他身處亂花之中卻分毫不損其風骨,他的一舉一動,擡眸斂眉之間,都是她從未見過的風景。

    他眉目溫柔,又自帶了三分笑意一般,下巴處有一顆紅痣,更襯他美的不似凡人。

    只是他臉色有些蒼白,徐芳霏張了張嘴,心中又起了歉疚,覺得是自己打擾了這人的清淨,忙低下頭抱歉:“是我失禮了。”

    他自然不介意,只是溫聲道:“無妨,你快些回去吧,這裏不是你該來的地方。”

    徐芳霏愣愣的點頭稱是,剛想退出去,卻見他擡起手撐在下巴處,衣袖滑落,露出手腕上冰冷的黑色鐐銬。

    徐芳霏當即嚇了一跳,自覺碰見了什麼皇家密辛,只得假裝沒看見,匆匆忙忙離開了,再也沒多看那男子一眼。

    回了府之後,到了晚上她翻來覆去睡不着,總惦記着那個被關在宮裏的男子,沒忍住問了爹爹,爹爹雖然奇怪一向嚴謹的她怎麼會問這個,但還是答道:“被囚禁在皇宮之中的,應該只有那位重華太子了。”

    重華太子?徐芳霏竭力沒讓父親瞧出她的異樣,只是裝作無事發生一般笑道:“我只是遠遠的看見那個院子被圍欄圍着,並未走近。”

    她一向乖巧懂事,父親也十分放心,並沒有多問。

    後來也不知道怎麼的,她時不時就會想起這位被囚禁的重華太子,就連她自己也不知道這古怪的情緒是從何而來,她只是覺得他可憐,雖然身在帝王家,可卻也相當於被廢黜了,陛下不會傳位給他,卻沒有明着廢黜他,他住在東宮裏,辰王和端王虎視眈眈。

    堂堂一個太子,竟連自己的安全都沒辦法保證,還被銬了起來。

    曾經風光無兩的太子殿下,終究是消失在了花團錦簇之中。

    ……

    這廂宴會也差不多結束了,祝良宵站起身,在別院門口看見了衛礪等人,他身邊還站着那幾個好友,都是之前見過幾次的夏正、舒宇宏、白琰等人,見着她過來,都是極有禮數的喚了聲小嫂嫂。

    祝良宵點點頭,他們幾個見祝良宵來了,也不再談論之前說的事,而是很快分道揚鑣了。

    祝良宵和衛礪上了馬車,祝良宵便問:“重華太子這事,你之前可有接到消息?”

    “未曾。”

    祝良宵蹙眉,“陛下的心思是越來越猜不透了,他現在把重華太子放出來,說不定是想來個三足鼎立,坐山觀虎鬥罷了,他心中繼承的人選一定是早早就選好了。”

    衛礪像是有些意外她還有這樣的見解,便道:“我竟不知你還會考慮這個。”

    祝良宵頓了頓:“奪嫡可不是好玩的事,若是有個行差踏錯,恐怕會連累整個家族。剛纔沈之清也來了,他可能知道些什麼纔會過來的。”

    “沈之清?”衛礪警覺起來。

    “是啊,剛纔在宴會上碰見他了,便聊了幾句。”祝良宵完全沒有注意到衛礪的表情有了一點微妙的變化。

    衛礪垂下眼,身子往後一靠:“你以後少與他接觸纔是,這人心思深沉,恐怕不是個好相與的。”

    呵,你以爲你自己就是個好相與的嗎?

    聽他這樣說,祝良宵反而笑了笑,“怎麼,你這是喫醋了不成?我和沈公子可是清清白白的。”

    “你想多了。”

    “哼,懶得搭理你。”

    避暑別院漸漸被他們拋在身後,面前只有落日的餘暉,金燦燦的籠罩在京城的街道上,連河水都泛上一層金色。

    祝良宵本來盤算着要前往滄州去看一看,衛礪也同意了,只是此事要奏請皇上,還需要一個人的幫忙——白琰。

    他是大理寺少卿,此案若是要立案,他也要參與。

    三日之後,衛礪同白琰一道,稟明瞭陛下,表示滄州一事需要祕密調查,不得大張旗鼓,懇請陛下只讓他們幾個暗暗到訪。

    崇文帝答應了。

    現如今雖是夏日,卻也是個雨季,從祝良宵他們出發那天起就開始下雨,一路上下個沒完,昨天剛下的大雨,還沒來得及消停半日,便又是陰雨連綿了。

    這下了雨道路泥濘,隊伍的腳程也慢了下來,恰好白家在此地有一個別院,他們便解下裝備,在此地稍作修整。

    牆外的嫩綠葉子垂到了外圍,葉尖上也滾動着水珠,祝良宵靠在窗前,單手托腮,豆大的雨滴打在窗臺上,偏生她又開着窗戶,沒過多久,臉上便沾了點水。

    衛礪踏進屋內便看見了這一幕,他道:“你擱這洗臉呢?”

    祝良宵萬分無語的回過神來,“你能不能讓我好好文藝一下?”

    “不能。”衛礪走過來把窗戶關了,又摸了摸她涼涼的臉,“這麼無聊怎麼不去看書?我記得以前你說你喜歡讀書的。”

    祝良宵:“……我不是我沒有,你聽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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