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太聰明瞭。

    她又沒有什麼特殊的癖好,自然不是以折磨季鴻才爲樂,那爲什麼還要這麼做呢?倒是也很簡單,因爲她懶——她懶得和季鴻才一次又一次的周旋,看着他自以爲運籌帷幄的蠢樣。

    季鴻才一定以爲自己的想法是天衣無縫的,可偏偏他地頭蛇當的太久了,忘了這世上暴力也是可以解決問題的,所以祝良宵一開始並不急着發問,而是先打碎他的自尊和骨氣。

    雖然骨氣這個東西他沒有,但好歹還是要臉的,祝良宵這又是劃花了臉,又是恐嚇的,雖然沒傷到他的要害,但足夠讓他害怕到失控了,是他自己害怕到尿了褲子,哪怕祝良宵對此沒有任何表示,他也會有一種巨大的羞辱,所以基本是他一直在求着祝良宵問自己,而不是祝良宵主動去問他什麼。

    自負而功利。

    季鴻才哆哆嗦嗦,正要開口,又聽祝良宵說:“提醒你一下,你只有這一次機會,如果錯過了,你立刻就要死。”

    “我不是開玩笑的。”她勾脣冷笑,手中的劍抵在了他的喉結上。

    同樣的,季鴻才也意識到這一點,他緊張的哆嗦,但是不敢吞嚥口水,只得顫顫巍巍道:“那些米糧一開始是我保管着,但是太多了,我沒有地方可以存,所以就高價賣……賣給了那些糧商,一共有五家。”

    他話音還未落,祝良宵的劍往上,挑起了他的下巴,“不對。”

    季鴻才心中大驚,瞪大了眼睛:“哪裏不對?”

    “不止五家,你還有一次說真話的機會。”

    人害怕到一定程度之後,反而會有種破罐子破摔的感覺,季鴻才幹脆心一橫,說:“如果我不呢?城中的糧商這麼多,難道你要挨個去問?還是要像今天這樣,來一個逼供?”

    祝良宵勾脣嘆道:“你既然已經說了是糧商,我現在殺了你,將所有糧商的倉庫翻個底朝天不就行了?糧商明知是賑災糧還敢買,也是奸惡之人,死不足惜。”

    人命,在她嘴裏說的如此輕巧,像是路邊的木頭。

    “所…所有?”季鴻才這時候是真愣住了,他被嚇得六神無主,竟忘了推敲這人的身份,從現在看來,她單槍匹馬,行事狂妄,說話更狂妄,竟然敢說掀了所有糧商的倉庫,這顯然不是普通人。

    難道和京城有關?

    祝良宵也像是這時候纔想起來似的,慢悠悠道:“這名號你大約也聽說過的,錦衣衛。”

    季鴻才臉瞬間刷白,甚至感覺到了眩暈。

    錦衣衛……竟然是錦衣衛!錦衣衛在這裏,他還有什麼好說的?難怪輕而易舉的說要掀了倉庫,可不是麼,只要他們想,他們幹什麼都行。

    他後知後覺想起昨天白天譚貴曾和他說錦衣衛僉事和大理寺少卿都不在京城,當時他還笑着說這樣的人怎麼可能關注到滄州這個破地方,沒想到人家還真的關注了,不僅關注了,還來要他的命了。

    他眸中充血,怔怔溢出熱淚來,打在傷口上又疼又癢。

    季鴻才頓了頓,忽然大笑起來,祝良宵眉心一蹙,季鴻才也不管喉間的劍了,他站起身來,跌跌撞撞的開始在屋子裏走,他原地踱了幾步,狼狽的要命。

    祝良宵只管冷眼瞧着他。

    接着他轉身,說了一長串糧商的名字。

    祝良宵擡了擡眼,握緊了手中的劍,季鴻才卻擡了擡手,“不勞煩你了。”說着,他一個猛衝,額頭重重撞在牀角,只見他身子先是一僵,接着便軟了下去,恰好倒在房裏屍體的旁邊。

    祝良宵的神色稱得上淡定,她臉上一絲波動也無,淡淡推門出去了,院子裏滅火的事已經到了尾聲,沒有人會注意她,她走出劉老闆的宅子,將劍往地上一扔,一個人慢慢走回了客棧。

    劉家宅子裏,衛礪神色冷然,白琰進去瞧了一眼,回覆道:“已經死透了,估計是自殺。”

    衛礪嗤笑,冷厲的眉眼在那邊的瑩瑩火光中映出一個漂亮的輪廓,他舌尖抵了抵腮幫,露出一個十足戾氣的笑,“倒是便宜他了。”

    “米糧的事估計小嫂嫂已經問出來了,你是準備去問她?”白琰有點摸不清衛礪的意思,這兩夫妻可真奇怪,還藏着掖着的。

    衛礪肉揉了揉眉心,“不用,她會想辦法告訴我的。”

    ……

    確實,衛礪等人一回客棧,就見客棧大堂中間最大的桌子上放着一張紅紙,拿茶壺壓着,上面寫了九家糧商的名字,最後落款是——一個不知名的好心人。

    衛礪一時啞然,他將紅紙交給白琰,白琰看了也是面色古怪,低聲問:“你們兩真就打算這麼互相裝下去?”

    “嗯。”

    行叭,你們兩可真是世上最古怪的夫妻。

    衛礪回到樓上的臥房,祝良宵恰好洗完澡出來,眼睛亮亮的,頭髮也溼漉漉的,衛礪壓下眼底情緒,只問她:“怎麼這三更半夜的想起來洗澡了?還是涼水。”

    空氣中沒有半點熱氣,她洗了個冷水澡。

    祝良宵眉眼彎彎,一點看不出剛纔是如何殺伐果決,她扔了塊帕子給衛礪,讓他幫自己擦頭髮,一邊十分自然的絮絮叨叨:“剛纔可熱了,我都被熱醒了,鴛鴦和翡翠就告訴我說是那邊街道走水了,在救火,我左右睡不着,就吩咐小二給了我一盆水,擦了擦而已,我起牀的時候你不在,我就猜你是去那邊幫忙了,我擔心你,就睡不着在這裏坐着了。”

    只是擦擦可不會把頭髮洗溼,衛礪心知肚明,但還是替他擦頭髮,又不經意問道:“可我起牀的時候你不在。”

    祝良宵眨眨眼睛,“也許是我起夜了吧,來滄州之後就一直睡不好,起夜也頻繁了些。”

    她努力把臉憋紅,委屈巴巴道:“夫君會不會嫌棄我多事啊?”

    衛礪心中暗笑,面上卻只說:“不會。”

    “那我就放心了。”祝良宵也是真的累了,她往衛礪身上一倒,活脫脫一個青春少女的模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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