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礪站在桌邊喝水,“沒什麼,季鴻才死了。”
“哦……”祝良宵鈍鈍的點了點頭,“死了就死了吧,米糧的下落可有了?”
她在試探自己是不是看見那張紅紙了,也在試探自己有沒有懷疑是他——將眼前迷霧撥開之後,衛礪方纔覺得祝良宵的僞裝其實並不高明,她說要斂起鋒芒,卻總是難涼熱血,看見不平的事,總想出頭。
衛礪斂下眉眼,淡淡道:“有了,我收到了提示。”他感覺靠在自己肩上的人身體似乎僵了一瞬間,接着又聽祝良宵慢吞吞道:“這樣啊,是誰給你的提示,你能猜到的嗎?”
怎麼可能猜不到,就在我眼前。
但衛礪一本正經的說:“大約就是一個不知名的好心人吧。”
祝良宵劇烈咳嗽起來。
衛礪眼觀鼻,鼻觀心,只當自己不知道,他頓了頓,問道:“你好像不困?”
祝良宵生怕他再說其他,連忙表示自己要睡了,一骨碌滾進了被子裏,背對着他側躺着。
衛礪在牀頭坐了一會兒,窗戶還開着,只見那場火災的痕跡已經幾乎消失殆盡了,便是再仔細聽,也只能聽見零星幾個人的說話聲。
祝良宵睡覺特別老實,幾乎不會動,她側躺着,左肩朝上,衛礪本想越過她去關窗,無意間在她肩上扶了一下,卻見她下意識蹙着眉,雖然是沒醒,但在睡夢中也是一副很不高興的樣子。
衛礪蹙眉,彈開手,先把窗戶關上了,現在是夏天,衛礪拿來油燈,隔着單薄的中衣看了看她的肩膀處,幾乎可以確定她肩上受了傷。
也不知道是什麼時候受的傷,是在火場裏嗎?衛礪埋怨自己沒有早些起來,若是他能早些趕過去,祝良宵說不定也不會受傷。他身上是帶了傷藥的,但現在總不可能把人家叫醒給人家上藥,那祝良宵不就什麼都知道了?
他思襯片刻,起身下牀,開門召來暮風。
暮風也很迷茫——衛礪自從娶妻之後,有時候就會做出一些匪夷所思的舉動。
“你明天把這個傷藥給翡翠,記得。”
暮風接過傷藥,下意識問:“少夫人受傷了嗎?”話音纔剛落他就意識到了不對,他臉上一白,匆忙捂着嘴。
衛礪頓了頓,緩緩的,勾了勾脣角,“所以、你們、都知道?”
就只瞞着我?
這畢竟是自己的主子,暮風哭喪着臉,說:“其實我一直想告訴你的,是……是暮羽不讓!”
這還能推到暮羽頭上去。
衛礪眯了迷眼睛,兩人一同走到樓下,暮風用詞十分謹慎,“就是之前在廟裏的那一次,我和暮羽來晚了,是少夫人救了你一命,然後少夫人說她對您是真心的,希望我們不要告訴你這件事。”
“爲什麼?”
這個問題可實打實的把暮風給難倒了,要問爲什麼?他也很想問爲什麼啊!他真的不知道啊!
“罷了罷了,你去睡吧,明天一早把這個給翡翠,用什麼理由都行。”衛礪交代道。
暮風只得匆匆忙忙說好。
衛礪這時候再返回去睡覺,祝良宵睡的迷迷糊糊,下意識的蹭了上來,衛礪摸了摸她的頭髮,避開她受傷的左肩,難免想起了方纔晚上,他遠遠的看見祝良宵手中握着刀,眼睛像星星一樣亮,是那種和白天時笑吟吟的她,截然不同的引人眼球。
他的生命裏出現了這樣一個奇妙的人,而他覺得她像一隻貓一樣可愛,只當自己什麼都不知道似的,就這麼睡了。
翌日一大早,祝良宵醒來時,衛礪已經不在了,估計已經去了糧商那邊,他和白琰兵分兩路,白琰亮出大理寺少卿的身份坐鎮滄州府衙,百姓們自然是很茫然,剛開始的時候還不信,直到白琰將那幾個被典當了的姑娘放了出來,那幾個姑娘的家人一開始還不信,說:“您的意思是不去京城了?可是我們現在家裏都什麼都沒有了啊……”
這一點白琰也考慮到了,他一早邊傳令下去,吩咐不要讓百姓再動去京城的心思,至於那些已經典當東西了的,便先想辦法在這裏睡下,現在去京城,根本就是找死。
百姓們自然是迷茫,他們不明白這都是做官的,有什麼區別?怎麼前頭一個總是嚷嚷着要他們去,現在又不用了呢?
吵嚷間,衆人只見一個身穿白衣的年輕公子走了出來,還以爲是哪個官的親戚,大家都沒說話,這時候白琰纔開口道:“在下姓白,當今大理寺少卿,承蒙各位關照,今天以後滄州便由京城管轄。”
像是一鍋沸水下了鍋,百姓們七嘴八舌的討論起來,白琰又道:“之前的譚貴季鴻纔等人,關於京城一事,乃是欺騙。”
百姓們臉都綠了。
一個壯漢大着膽子問:“所以說,其實根本就沒有什麼進城要收十兩銀子的規矩?這典當姑娘,也都是季鴻才和譚貴自己搞出來的?”
白琰自是點頭。
下一刻便是羣情激奮,百姓們幾乎是被滄州府衙哄得團團轉,此時此刻自然是生氣的要命,若是季鴻才和譚貴本人站在這裏,怕是要被生吞活剝了。
白琰做了一個雙手下壓的手勢,示意衆人安靜下來,說:“朝廷並沒有放棄你們,大旱以來,朝廷每年都給了數量可觀的救濟糧,這一切,都是被譚、季二人私吞,才導致如今民不聊生,那些救濟糧的下落如今已經有了眉目,相信滄州很快就會恢復的,若是可以,請各位回去之後,把這個消息告訴每一個親朋好友。”
百姓們先是愣住,一開始沒有人說話,他們面面相覷,或許是不信,或許是不敢信。
直到過了一會兒,纔有人捂着眼睛,悶悶的哭起來。
滄州,有救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