結果沒想到,這誤會大了。
他這邊是完全忘了有這麼個人的存在,又因爲熬了一晚上太疲憊,說話時語氣不好,青顰那邊就變成了白琰帶回來一個姑娘,還留她在府上過了夜,過了一天也沒個解釋,早上還兇自己。
白琰自認很瞭解青顰,同時他就知道了——這事必須得他親自解釋清楚了纔有轉圜的餘地了。
他和青顰同一屋檐下生活了這麼久,對她談不上十分了解,但自認也有八分了解,這小姑娘看起來文文靜靜,其實特別有主意,她決定了的事情,恐怕八匹馬也拉不回來。
下午她那個態度就夠白琰多想了。
於是這會子才飯都沒喫完就匆匆趕到了衛府——翻牆進來的。
這麼晚了總不好打擾嫂嫂,並且他其實也沒想好要怎麼說,說他其實……忘了?這個理由聽起來好像有點離譜。
衛家的守衛很嚴格,但對他們幾個是除外的,是以白琰進來的很輕鬆,剛來就聽見了祝良宵和青顰的聊天,倒是也說什麼,但就是沒說什麼才讓他心裏說不出來的不痛快。
青顰提都沒提他,好像根本不在意他。
白琰很久沒有好好看看她了,他的大部分時間都撲在了公務上,連回府的時間都很少,後來偶爾會在書桌上發現她做好的劍穗、繡好的荷包,他處理公務的時候,送來的茶永遠是他喜歡的,桌前薰得香也永遠是他喜歡聞的味道。
他看見祝良宵不知說了什麼,青顰抿着嘴笑,眼睛彎彎的像月牙。
慵懶而嬌俏,落在他眼裏,像是天地萬物都失了顏色。
他一直都知道青顰很漂亮,事實上這些年來身邊同僚都有不少打聽她的,所有人都知道白家有個義女,從小就和他定了親,還有人開玩笑說青顰是他的童養媳,他每每聽着,臉上總是淡淡的。
更多的時候,是青顰在後面看着他。
她永遠站在自己的身後,不敢太近也不願太遠,他有時無意瞥見,也只能看見她烏黑的發頂
白琰不知道什麼叫心動,對青顰更多的是一種理所應當,這個人從很小的時候便是他的了,似乎是命裏註定,是他不用努力就唾手可得的,雖然但是,他也並不覺得自己不在意她。
若當真不在意,就不會這麼晚了火急火燎過來,還不知道該說什麼,也不敢出現。
也許是怕看見她和下午一樣的冷淡目光。
過了一會兒,屋子裏的燈又亮起來了,紅杏抱着古琴出來,擱在石桌上,還擺好了茶水,青顰應該是去沐浴完了,頭髮披散着,那雙眼睛也是澄澈的,白琰怕自己被發現,躲得更深了。
她要在院子裏彈琴?白琰好像還沒見過她彈琴的樣子。
過了一會兒,青顰調了琴馬,緩緩彈奏起來——是他有些耳熟的曲子,雖然如此,但也只是耳熟,他怎麼也想不起來了,現在他只是覺得這琴音悅耳,極爲好聽。
她停了手,冷下臉朗聲道:“出來吧。”
小院裏安靜片刻,伴隨着一陣窸窸窣窣的聲音,白琰從樹後走了出來,那裏頭實在是狹窄又熱,一絲風也沒有,全是蚊子,這纔多久,他臉上手上被蚊子叮了好多個包。
白琰走到石桌前,努力放柔了語氣,“這幾天的事是個誤會,你聽我解釋。”
青顰的表情淡淡的:“你說。”
白琰心中生起一點希冀來,不假思索道:“我並不認識方姑娘,我甚至不記得她的樣子,我不是要留宿她…那天我在大理寺沒回來。”
“哦。”青顰這樣回答,然後擡眼:“說完了?說完我就回去了。”
白琰心中一窒,訕訕道:“你……還生氣嗎?”
青顰閉了閉眼,只覺得無力,事到如今,他也只不過認爲自己是在拈酸喫醋耍小脾氣罷了。
“生不生氣,都和白少卿沒有關係了,不是麼?很晚了,我該睡了。”青顰站起來,轉身欲走。
她的語氣很生分,是白琰從未聽過的那種生分,他瞧着她,能看見她的長睫顫動,只是眼睛裏沒有半點情緒。
冷冷的,淡淡的,就像不認識他。
白琰心裏不舒服了,他很煩躁。
“有關係。”他也冷冷道。
青顰蹙眉,看着他,並不說話。
白琰抓着她的手,忽然問了一個奇怪的問題:“之前那種驅蟲的藥水,你那裏還有嗎?”
青顰仍是半垂着頭,說:“那藥水又不是我做的,這事你該去問採辦的下人。”
白琰撒謊撒的臉不紅心不跳:“白家沒有了,我來問你討要。”
青顰驀然擡頭,反問道:“白少卿當我是傻子嗎?”
偌大一個白家,怎麼會少了一瓶驅蟲水……雖然但是,青顰的目光移到他被蚊子叮出好幾個包的臉上,到底是心軟了,心想他這樣,明日一早肯定要被同僚笑話。
她扔下一句:“等着。”轉身回房進了屋。
趁着她回屋,白琰招手,叫一直在遠處站着的紅杏過來,不由分說塞給紅杏一錠銀子,紅杏怔楞之時,他低聲道:“到她回府之前,她說了什麼做了什麼,都告訴我。”
紅杏想了想,反手將銀子推了回去:“這樣不好。”
紅杏說:“顰姑娘都及笄了,不是三歲小孩,她說了什麼做了什麼,我不該告訴您,雖然我是白家的丫鬟,但我更是顰姑娘的丫鬟。”
白琰臉色鐵青。
青顰剛拿了藥水從屋裏出來便看見了這一幕,一看白琰手裏的銀子,哪裏還有什麼不明白的?
她只覺得心裏涼颼颼的,眼眶也不自覺紅了,直走到白琰跟前,哽咽道:“你還是這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