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那些兄弟姐妹們,或許有的逃跑了,有的被抓了,方芊芊很清楚,她或許是被官府漏了,這表明她現在還有機會,如果她悄無聲息的逃走,一時半會也發現不了她,而如果她被官府抓住了的話,那纔是最壞的結果。
罪臣之女會被充爲官妓,她會被趕出京城,並且一輩子都回不來這裏,官妓的命運是可怕的,她不想這樣。
更何況,她現在還殺了一個人。
方芊芊抖着手,自己想到了什麼,連忙又一路跑回府,去下人房那邊探索搜尋了好一會兒,總算是搜到一套勉強能穿的丫鬟衣裳,她又去假山池子那把臉洗了,把頭髮梳了,在看見水面倒影的時候,她忽然看見了自己的臉。
她現在是罪臣家眷,官府也許是一時半會漏了,但絕對不會忘了她,哪怕她換了衣裳,但也難保京城中有見過她的人,到時候她還是會被抓,說不定連殺人的事都會被抖出來。
不行,不能這樣。
她心臟狂跳,指尖卻輕輕撫上了自己的臉,如果…如果這張臉毀了,那她現在去醫館看病,然後大夫會給自己裹上紗布,紗布起碼要裹一個月,她剛好可以利用這段時間躲避官兵的追捕,等一個月之後,紗布可以拆了,那疤痕還是會留在臉上,那大不了以後都戴面紗。
她寧願捨棄了這張臉,也不能被抓起來。
這麼想着,她又跌跌撞撞走了幾步,在地上撿了一個被砸爛的瓷器,那瓷器她認識,是嫡母的孃家送來的,據說很貴,嫡母平時放在房裏,碰都不讓她們碰。
方芊芊笑意諷刺,伸手拿起瓷片就狠狠朝自己臉上劃去!
——她甚至不敢叫出聲來,生生咬碎了袖子。
由於疼痛,她整個人控制不住的痙攣,淚水落到臉上的傷口就更痛,她也不敢哭,只能抖着手撕破了衣裳的下襬,聊勝於無的捂在臉上,快速的一貓腰,鑽狗洞出去了。
這個狗洞還是她小時候鑽過的,沒想到再次鑽狗洞居然是因爲這個。
懷揣着恨意,她很快消失在了夜色裏。
……
深夜,詔獄。
衛礪懶懶地靠在黃花梨木椅子上,冷眼瞧着眼前已經被打的不成人形的方昊文。
方昊文,即方侍郎,他自從當了官之後,就自覺高人一等,不讓人家叫他名字,小字也不讓叫,只讓別人喚他方侍郎。
方昊文受了一夜的刑,早已是出氣多,進氣少了,他苦苦哀求衛礪給他一個痛快,但衛礪偏不。
衙役用沾了鹽水的鞭子狠狠往他身上抽,打的是皮開肉綻,他也只是求着衛礪,真正重要的事情是一點也不張口。
“看不出來,倒是個硬茬子。”衛礪譏諷道。
方昊文緊緊咬着牙,就是不說。
“本官再問你一遍,你之前夥同江湖騙子,誣陷本官的髮妻,是受誰指使?”
方昊文沉默。
“不說?”衛礪挑了挑眉,拍了拍掌:“上水刑。”
方昊文顯然知道水刑的厲害,臉上不由得露出了恐懼的表情。
衙役們沒多話,很快將他從架子上解下來,將他綁成了頭低腳高的姿勢,然後開始在他臉上鋪打溼了的宣紙,一開始的時候只有一層,但是已經讓人呼吸不過來了,方昊文努力喘着粗氣,衛礪垂眸:“還是不說?”
“繼續。”他淡淡道。
衙役開始一層又一層的放宣紙,屋子裏安安靜靜,只能聽見方昊文隱隱約約喘着粗氣的聲音。
終於,在蓋到第五張宣紙的時候,方昊文手指痙攣起來,他最終還是擡起了手,嘶吼道:“我說……我說……”
衙役將他臉上的宣紙拿開,方昊文眼睛猩紅,勉強道:“我說……我都說,只要你能保住我的那幾個兒子的命,我什麼都告訴你。”
“呵。”只聽空氣中一道清涼暗啞的男聲,衛礪擡起一條腿踩在他腿上,淡淡道:“你憑什麼覺得,你可以威脅本官?”
方昊文不說話了。
衛礪說:“我若是想用某些法子讓你說,你不說也得說,不過是今日不想沾血罷了,你若是識相一點,就把該說的都說了。”
方昊文卻忽然說:“我開口之前,我想先知道……爲什麼?我是污衊了祝良宵,但就因爲這個,就要置我於死地?”
衛礪搖搖頭,目光中透出一點嘲諷:“就憑你還不足以讓本官費多大功夫,你被抓了之後,你官場上那些同僚一個個生怕被你拉下水,爭先恐後的向上峯、陛下舉證,你在職這些年,不論是受賄還是賄賂上級,這些都是鐵證。”
方昊文自以爲自己攀上了大樹,在很多時候做事太絕,也得罪了不少人,他自以爲自己有祝家的關係,早年間也幹過不少壞事,只是因爲那個時候所有人都覺得祝家會幫他,所以沒有人敢動他,但是方姨娘死了,並且死了之後立馬,祝家就報官把方昊文送進了詔獄。
官場上那些人,有了一點風吹草動就什麼都明白了,甚至都不需要誰去暗示什麼指使什麼,他們自己就要爭先恐後把方昊文踩下去。
畢竟,方昊文在朝爲官多年,手裏還不一定捏着誰的把柄,他要是想拼個魚死網破,那可就糟糕了,所以他們一定得先把方昊文踩到泥裏,讓他說出來的每一句話都是廢話,這樣纔行。
方昊文逐漸明白了。
原來到最後,還是他自己害了自己。
他想笑,又想哭,想想如今自己悽慘的境地,又想到自己已經窮途末路,背後那人卻完全放棄了他,便也起了點報復的心思,直接將人供了出來:“是端王。”
衛礪頓了頓,“你可確定?”
方昊文苦笑道:“這還有什麼不確定的,咱們這位端王殿下,可是個極厲害的人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