避難所上空是一個巨大的木質頂棚,頂棚上鋪了很多幹草,沒有門,一切都是用乾草堆起來的,裏面也很大,沒有牀,但是能看到很多牀位和擔架,都躺着人,由於離得遠,看不清人們是什麼狀態,但是感覺應該不是特別好,有種死氣沉沉的氣氛。
隱約能聽見人的說話聲,而且都是方言,音量很小而且也聽不太懂。
這時候,忽然響起了一聲哀嚎——
三人凝神看去,只見一個女人披頭散髮的在避難所裏走來走去,嘴裏也念唸叨叨不知在說些什麼,但是周圍的人並沒有什麼反應,而是很習以爲常的樣子,沒過多久,那女人就開始拿頭撞牆,一下又一下,撞得鮮血淋漓,這時候旁邊的人總算是有了動靜,卻也只是坐起來冷眼瞧着,眼睜睜看着這女人一直撞一直撞,然後那女人身子一僵,身子軟軟的倒了下去。
死了。
影一沉默片刻,道:“曼陀粉的厲害之處,便在於此。”
祝良宵嘆一口氣,“的確。”
曼陀粉是個藥石無靈的東西,沒有任何解藥,也沒有任何辦法,只能是不死不休,除非把這個人打暈,但是打暈之後,等他醒來他還是會繼續傷人,有的人自制力非常強,他不會去傷別人,那麼就只能傷自己了。
這個女人大概就是這樣。
但他們不知道的是,這個女人是因爲幾個時辰前,誤殺了自己的孩子,強大的愧疚和痛苦之下,她只能在混混沌沌之中自我了結。
除此之外,別無他法。
“曼陀粉一事,現在應當只有我們知曉,所以現在不可以打草驚蛇,他們給流民下曼陀粉,到底是爲了什麼?”
但是無論如何,肯定不是什麼好事,這些流民來的很蹊蹺,今年雖然很冷,但是比起去年也沒有冷特別多,一般百姓也不會選擇離自己那麼遠的京城,因爲他們是進不去京城的,只能待在城門口,那這又是何必呢?
祝良宵趁着夜色趕緊回府,路上便吩咐了影一影二召集祝家在京城的力量暗中調查此事,爲了省事,他們還把那個被他們打暈的人帶回來了。
幾人走到半路上,影一忽然問:“回何處?”
祝良宵下意識吐出一個“衛”字,張了張嘴卻又咽了回去,“去祝家地牢。”
然而她沒有發覺,在她的背後,始終有一雙眼睛盯着她。
……
夜色深沉,北風蕭蕭,幾人潛入暗夜,沒發出一點聲響,地牢裏也安安靜靜,聽不見人聲。
幾人落座後,影一擡起一桶水潑在那人身上,那人很快就哆哆嗦嗦醒來了。
看見這陌生的地方和陌生的人,他也慌張了片刻,驚恐道:“你們是誰?!”
祝良宵此時還身着夜行衣,蒙着面,也分不出男女,但那人畢竟活了十幾年,自認會察言觀色,看出這人是他們中的頭,膝行幾步到祝良宵腳邊,哀求道:“這位大俠,小人不知道你們爲什麼抓我,但小人真的是良民啊!你們是不是……抓錯了人?”
那人愣了一下,連忙擺擺手搖頭說沒有,後來看祝良宵眼神凌厲,又變成了不知道。
這點小伎倆祝良宵是看得清清楚楚,不就是聽出她聲音是女子,便覺得可以周旋一二麼,哪有那麼容易的事。
她祝良宵若是容易心軟,那就不姓祝了。
她淡淡道:“不肯說是嗎?把左臂打斷吧。”
她話音一落,影一便上前一步,從地上抓起那人,那人還沒來得及反應,就見他高高的舉起手,頓時更慌張了,影一的手刀還沒砍下來他就尿了褲子,口中嘶吼道:“我說!我說!”
聞言,祝良宵輕輕一擡手,影一便退到一旁。
那人剛受了驚嚇,話都說不利索,勉勉強強地說:“我什麼都告訴你們……其實我知道的也不多,我只知道這避難所裏有古怪,很多人開始生病,生了病之後就開始打架,不打個頭破血流不會放棄,一開始的時候,那些人說他們是沒有喫的喝的太餓了纔會這樣的,但我……但我覺得不是。”
時隔十幾個時辰,他想起那一幕還是會有種心臟驟停的悚然感。
他清楚的看見兩個陌生人打的不可開交,然後兩人從摔跤到互相撕扯,在到撕咬對方,直到其中一個發狂咬下了對方臉上的肉。
他嚇傻了。
可鮮血使在場的其他人更加興奮,他們歡欣鼓舞起來,更用力的和對方廝打起來,他實在太害怕了,就捂着耳朵躲到牆角蹲了一夜,後來迷迷糊糊睡着了,等到第二天一大早,地上就橫屍遍野了。
他以爲朝廷會管,但是並沒有。
起碼得把這些屍體搬走——他們心想着,然後就有一些年輕人自發站了起來,將屍體都清理乾淨了,至於那些官員,從頭到尾都沒有出現過。
他們施粥時是隔了很遠的,把幾個大木桶放在棚子門口就離開了,然後還是那幾個年輕人把大木桶搬進來,公平的給他們發放了粥食。
老人吞了吞口水,艱澀道:“我一開始是真的不知道會這樣,我只知道他們生了病,但是朝廷不放我們進去,那些官員不知道爲什麼也不敢靠近我們,後來那個年輕人找到了我,讓我把藥粉放在……放在別人的飯食裏。”
祝良宵皺了皺眉,“爲什麼是你?”
這個連他本人都給不出答案。
他頓了頓,說:“我雖然不想幹這個活,但我很想離開這裏,所以我接受了他們的銀子,答應了幫他們放這些東西。”
“最後一個問題。”
“你從哪裏來,其他人又是從哪裏來?”祝良宵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