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說他叫王壽,家就住在離京城城郊不遠的壽縣。

    這就更奇怪了。

    祝良宵說:“壽縣沒有農作物受災,今年秋收的成果也不差,哪怕是今年天氣難熬,也不至於讓你們全都背井離鄉寧願來城門口蹲着也不願意回去過日子,你們住在這裏不也沒能討得了好麼?”

    每年冬天都會有少量的流民,這一點大多數人都已經見怪不怪,這次流民出現的原因人們也沒有多猜,只當又是因爲糧食受了害家長沒有喫的了纔出來。

    但是壽縣是一個離京城不遠的小縣城,雖然比不得京城繁華,卻也是個不錯的地方,那裏今年的收成也不錯。

    王壽臉上就呈現出一種詭異的表情,這種表情不是害怕,而是……悚然。

    他的目光沒有焦點,只是看着虛空中的荒蕪,然後他說:“壽縣已經……被那個東西佔領了。”

    “什麼?”祝良宵沒懂。

    王壽神神叨叨的說,“從今天夏天開始,壽縣就不一樣了,我知道,是湖神生氣了,他不滿意那個獻祭給他的新娘,也不滿意百姓們的供奉……”

    祝良宵:?

    她和影二對視一眼,影二低聲道:“他說的應該是湖神祭祀。”

    她只聽說過海神和河神,現在連湖神都有了?

    這個神那個神的,只不過是百姓們的一種心理安慰罷了,一般也就民間自發弄個塑像,在自己家裏供奉一下香火之類的,也沒人管這個。

    畢竟管天管地也管不到人家信什麼……當然,那種對皇位有威脅的不能信。

    這方面影一的瞭解就不如影二了,影二說:“湖神和那些海神河神差不多,百姓們每月的初一十五朝拜並且供奉祭品,祭品就是一些水果和作物之類的,祈禱風調雨順身體健康,那些祭品有些會擺在案上等路過的動物來喫,有些會沉入湖底,認爲是獻給湖神吃了。”

    祝良宵心中喃喃道:湖神應該不稀罕這個。

    她擡了擡下巴:“所以他到底在念什麼經?”

    從說到湖神開始,王壽的態度就變了,他變得有些神神叨叨,看起來腦子不太清楚的樣子,說的是方言,她也聽不太懂。

    影二許久沒在主子面前表現,巴巴地聽了一會兒,結果他也聽不懂。

    罷了。

    祝良宵失了耐心,直接拔了影一的劍,一刀劃破了王壽的衣袖,王壽受到劍氣驚嚇,慌張的回過神來。

    “湖神祭祀是什麼東西?把該說的都說清楚,我自然會放你走,但你若是不說,你就留一條胳膊在這。”祝良宵冷冷道。

    但出乎意料的是,剛纔還算得上配合的王壽突然變得非常嘴硬,怎麼都不鬆口,就算影一真作勢要把他手打斷,他也是一副心一橫的樣子。

    看起來是不會說了。

    祝良宵也不會真把他手打斷,主要是可以但沒必要,這人年紀大了,天氣又冷,他真手斷了估計得哀嚎一夜然後慢吞吞死去。

    她沒有殺人這個興趣愛好。

    更何況,若是要請大夫那也怪費錢的不是?

    到最後她撂下一句:“不說沒關係,我親自去一趟壽縣就知道了。”

    她走的有些快了,因此完全沒聽見身後王壽囈語般的呢喃,“不能去……你會死的……”

    ……

    祝良宵假裝無事發生,在祝家換了一套衣服,然後又一路施展輕功翻牆回了衛家,由於經常翻牆,她現在已經翻出了花樣,又輕又巧,一點聲響都不會發出。

    結果她纔剛下來就碰見了焦急等待的鴛鴦。

    鴛鴦踱着步子,看見她從牆上下來,眼睛微亮,追上來道:“少夫人您可算回來了。”

    祝良宵拍了拍裙角的塵土,不甚在意:“怎麼了?不是說不用等我嗎?”

    鴛鴦臉色有些猶豫,惴惴道:“少夫人,奴婢覺得……少爺可能知道了。”

    祝良宵腳步一頓:“怎麼說?”

    鴛鴦道:“少爺回了院子後就問您去哪了,奴婢說您回祝家取東西了,他便相信了,可……可翡翠說漏了嘴,當着少爺的面問我你是不是晚上才和影一他們回來。”

    祝良宵輕輕蹙眉,以衛礪的性子,哪怕只有這一句話,也已經足夠他懷疑了。

    “他沒說什麼?”

    “沒有,什麼也沒說。”鴛鴦細聲道。

    “好。”祝良宵說,裝作無事發生,一路回了浮曲閣,走到院門外,只見燈還亮着,她打開門踏進屋裏,只見塌上歪着一人,一身黑衣,長髮披散着,手邊還放了一卷書。

    衛礪已經睡着了。

    祝良宵心裏一軟,放棄了腳步走到他身旁,躬身抽走他手裏的書,結果纔剛剛接近衛礪就醒了。

    祝良宵立馬站起身子,笑吟吟的望着他,“在等我回來麼?”

    衛礪眸子微闔,動作倒是乾脆利落,伸手又將她攬回去,在她脣上親了一下。

    因爲時間有些晚了,因此也沒吩咐丫鬟佈菜喫飯,祝良宵先去沐浴了,沐浴完了之後纔打着哈欠回到內室,衛礪拿着巾子過來給她擦頭髮,祝良宵還提醒她說這頭髮可難擦了,要順着從上往下,要不然會打結,還會掉髮禿頭。

    衛礪被她這鄭重其事的樣子弄得好笑,力氣特別輕柔,拽着她的髮尾慢慢的擦,祝良宵慢慢的就困了。

    等衛礪一根一根替她擦完,祝良宵早就睡着了。

    衛礪將巾子擱到木頭架子上,見祝良宵的確是睡熟了,才扯過被子幫她蓋上,又輕輕將她拂到臉上的髮絲撥到耳後,剛洗過的頭髮泛着一股花草的清香味。

    他神色柔軟,指腹在她臉上拂過,最後捏了捏她的耳垂。

    衛礪今天本是不該回來的,流民那本恐有異動,大理寺和北鎮撫司需一塊協商,但他也不知爲何,總是心頭惦記着祝良宵纔回來,沒想到她也不在。

    ——不得不承認,他有些焦躁了。

    儘管他無數次在心裏肯定祝良宵,肯定他們的關係,但是祝良宵現在還有事瞞着他,他知道,卻不戳破。

    他一向自信,他在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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