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嬌居然又懷孕了。

    那時她已經神志不清,瘋瘋癲癲,又住在楊縣令的府邸裏,這孩子是誰的,已然無需多說。

    壽縣之所以叫壽縣,是因爲百姓們祈望長生不老,福壽延年,他們認爲每一個人都必須誕下子嗣,因此,那個老光棍一直沒能娶妻,也是鄰里的一塊心病。

    百姓們極其愚昧,他們覺得壽縣這些年的日子之所以過得不錯,那不是因爲緊靠着京城所以帶動了發展,他們覺得是因爲他們的祖宗在庇佑着他們。

    因此,他們認爲新生兒就是最重要的,也因此——壽縣後來三年沒有新生兒,他們才謊成那樣。

    虞嬌這次懷孕讓虞家人認清,原來楊縣令和這些百姓是一丘之貉,也不是什麼好東西,因爲虞嬌病得厲害,她神志不清的情況下也很難帶她回江南,所以當初才每月給楊縣令不菲的銀子,託他照顧一下虞嬌,還在當地買了兩個丫鬟,結果楊縣令居然也對虞嬌下手了?

    於是憤怒的虞家人上門來,這次無論如何都要把虞嬌帶走。

    可是還沒等他們趕過去,虞嬌就死了。

    她被壽縣的百姓沉了湖,用來祭所謂的湖神了。

    這是多麼荒誕的一件事。

    虞嬌這個人,從頭到尾在他們眼裏都是無足輕重的,壽縣的百姓對待她就像對待小貓小狗,甚至連貓狗都不如。

    他們聽信所謂的大師之言,覺得必須讓人沉湖,後來又因爲種種荒誕的原因,覺得虞嬌沉湖之後居然沒給縣城帶來好運是因爲她不是處子了。

    虞家人終於怒了。

    虞家家主說:“我痛恨自己一開始猶豫,那些三姑六婆們對我說,說嬌嬌如今瘋瘋癲癲的,若是帶回了府恐怕遭人非議,但時候讓他們的女兒也嫁不出去。”

    人言可畏的道理,虞家家主自以爲是懂的,他對這個女兒愛護有加,從小捧在手心裏長大,可他也害怕這個女兒會惹來非議,會讓外面那些人議論富商虞家如今的模樣。

    他一開始是真的相信楊縣令,這個人看起來和那些百姓不一樣,這個人看起來挺儒雅的,也讀過書,有學問,楊縣令推心置腹的和他說這個縣城的百姓們是如何如何愚昧,若是手段強硬,也會把事情鬧得更大。

    光腳的不怕穿鞋的,那個光棍已經死了,等再過兩年虞嬌好些了,壽縣百姓們也忘了這個人了,再接她回去,對所有人都好。

    虞家家主只能笑,笑着笑着就哭了,眼淚奪眶而出,“後來那個縣令是怎麼跟我說的?他說不過是個姑娘罷了,何必在意呢。”

    衛礪沉默了。

    換做任何一個人,恐怕都要怨恨的——世上怎麼能有這麼不公平的事情,好好的一個小姑娘被害成了這樣。

    虞家家主說:“所以我下手了,在那個湖裏,我派人灑了使人不孕的藥水,又在他們的農田裏也灑了藥,我要眼睜睜看着他們,早日暴斃而亡。”

    衛礪想起壽縣百姓們渾身通紅的肌膚,不知道該說什麼好。

    但出乎意料的是,虞家家主笑起來,那笑容令人遍體生寒:“他們這麼蠢,我派人散佈消息說住在青樓裏纔不會死,他們也相信了,這樣更方便我派人在他們的飲食裏下毒……他們炸開的時候,是不是很好玩?”

    他頗爲悠閒的在原地轉了個圈,看向衛礪,“衛大人,你覺得我錯了嗎?”

    他錯了嗎?從結果上來看,他害了數千人,當然錯了,但是從整件事情上來看,他多可憐啊,他什麼都沒有了,爲了這件事,他耗盡了虞家家財。

    一個好端端正向上走的家族,就這麼沒了。

    衛礪只是道:“你可知這樣會承擔什麼後果?”

    虞家家主點點頭,臉上是一種病態的笑意,他說:“當然……滿門抄斬而已,所以除了我自己,虞家的所有人也都別想活。”

    衛礪的臉色終於變了。

    他幾乎是從牙縫裏擠出聲音,“你說什麼?!”這個消息實在太過駭然,乃至於在場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了他。

    虞家家主深吸一口氣,獰笑道:“他們爲了所謂的生意,所謂的面子,阻止我去接嬌嬌回來,我回到江南以後,他們還騙我,說派了人住在那邊,會幫忙看着嬌嬌的情況,結果呢?結果什麼都沒有。”

    “這偌大一個虞家,全靠我一個人撐着,什麼小叔子小姑子,三姑六婆看我好說話全都指望着我,世上哪裏有這樣的事呢?這不是公不公平,這是他們配不配爲人。”

    虞家雖然有錢,但是大部分錢都是眼前這個男人賺的,虞家總共是三房,他是大房嫡長子,日子過得不錯,他人又活絡,做生意的人一般都喫得開,因此雖然虞家是世代經商,但是到這一代也基本上沒落了,只能靠着他了,二房和三房都是他的庶弟,沒什麼本事,每日只會遛狗鬥雞,但是以往顧念着親戚情分,再加上他是個重情義的男人,也沒有說過什麼。

    可是誰料到,他們居然會在嬌嬌這件事上使絆子。

    先是二房和三房的兩個媳婦,去和他房裏的姨娘上眼藥,說如果堅持要接嬌嬌回來的話,豈不是會影響到他庶女以後的婚嫁,區區姨娘有什麼眼界可言,嬌嬌出了事,她心裏頭並不難過,反而還有幾分高興,因此,姨娘也每日都說不讓接嬌嬌回來。

    都怪這些人……都怪這些人……現在想想他都覺得恨得牙根癢癢。

    他想到以前每年過年的時候,二房和三房都爭着討好嬌嬌,說她又聰明又漂亮,是城裏最受矚目的姑娘,嬌嬌一旦出了事,他們就恨不得躲她八丈遠,可他們又離不了虞家的銀子,便只能給嬌嬌使絆子,哄騙他,矇蔽他,讓他以爲嬌嬌過得很好。

    所以,這些人憑什麼活?就憑他們足夠不要臉嗎?是親戚又怎麼樣,是弟弟又怎麼樣?他下毒害了這麼多人,已經是欺師滅祖了,還在乎這些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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