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礪不太想讓她見阿克沙。

    倒不是因爲別的什麼,而是因爲阿克沙對祝良宵的恨意太明顯,也毫不遮掩,哪怕理智告訴他,祝良宵是個非常厲害,非常不一般的人,但感性還是讓他忍不住阻撓。

    但顯而易見,祝良宵要是能聽他的,那她就不是祝良宵了。

    她剛還想說什麼,衛礪已經搶先她一步說道:“夜色已深,該沐浴就寢了。”

    祝良宵不甘心:“那阿克沙……就這麼關着?不怕餓死了?”

    衛礪擰眉,“餓不死,此事已經稟報給了陛下,陛下的意思是隨我處置,不弄死就行。”

    這事可真夠荒唐的。

    祝良宵還想再說什麼,衛礪安慰地拍了拍她的肩,柔聲哄道:“明天再說。”

    兩人熄燭,衛礪像是有話要說,只可惜祝良宵完全沒看見。

    榻上已鋪好被褥,安神香也添好了,倒是桌上放着兩個錦盒,瞧着挺眼生的,擺在桌上也突兀。

    祝良宵有點意外,轉頭問鴛鴦:“這是……暮風送的定親禮?那也不該送到我這來啊。”

    鴛鴦憋笑,道:“這是少爺買的。”

    衛礪伸手掀開錦盒,“今日在街市上看見了,覺得好看就買了,給你添件新衣。”

    他動手將遮在最上面的錦緞揭去,裏頭分爲兩格,左邊一格是件極美的羽紗緞面芙蓉紋長襖,芙蓉花用金線勾勒,精美奪目。

    右邊那一格則是一條五穀豐登馬面裙,墨綠色布料柔軟褶子鋒利,底瀾同樣是用的金線。顯得特別雍容華貴。

    祝良宵抿着脣笑,這一套衣裳取在掌中摩挲時只覺柔軟潤澤,她張了張脣,眼底浮起點驚喜,“這是你親自挑的?”

    “那是自然。”

    祝良宵脣角微翹,“眼光不錯。”

    衛礪立馬借驢下坡,“所以可以別見阿克沙了嗎?”

    祝良宵自然是毫不猶豫的辯駁:“自然不行……不如你陪我一塊去吧,這樣我想做的事也做完了,你也不必徒增擔心了。”

    衛礪沒辦法,只能應允。

    彼時已經夜半,窗外有風輕輕拍打着窗戶。

    祝良宵自從懷孕之後,作息都改了不少,她之前是慣於早睡早起,但懷孕之後就時早時晚的,她昨晚將那套衣裳試給衛礪看,並且讓他誇了自個許多遍之後才滿意,結果昨晚耗到那麼晚,今早醒得也是遲了。

    待睡足了睜眼,身邊的男人早已不見蹤影,她睡相一直不錯,但成婚以後,也許是貪戀他睡過的餘溫,手臂總是往他那邊伸着,腦袋下還枕着他的枕頭。

    她伸手掀開一角帳幔,惺忪睡眼地往外瞧去,就見滿屋亮堂堂的,像是整個屋子都白生生的。

    她縮回手,心中嘆道——“又下雪了。”

    鴛鴦進來服侍,說起翡翠快要嫁人,那要不要重新找一個丫鬟來伺候她,祝良宵擺了擺手說不用了,她習慣了她們兩個。

    其實若是按照那些比較有規矩的家族來看,像她這樣的正妻應該配四個大丫鬟,然後還有一大堆的二等丫鬟三等丫鬟,但因爲祝良宵和衛礪都不喜歡身邊時時刻刻圍着一大堆人,除了鴛鴦和翡翠,便都是外院的丫鬟了。

    ……

    阿克沙還是在陰暗的地牢裏。

    他已經快要兩天沒有進食了,飢餓使他的五感格外靈敏,他甚至能聽見牆角有個地方像是漏了水,水滴滴塔滴塔的落下來。

    錦衣衛的人並未對她上刑,畢竟他是南疆世子,這裏也不是詔獄,他被關在了祝家的私牢裏。

    起初他是非常不情願的,他寧願被關在衛家,也不要被關在祝家,這對他來說是一種莫大的羞辱,他的父親就死於祝永年的劍下,而他現在又被祝良宵所擒獲。

    技不如人,他滿腔憤恨卻說不出口。

    有腳步聲漸漸接近,緊接着一個男人粗聲粗氣的走了過來,說:“我們小姐來見你了。”

    小姐……祝良宵!

    祝良宵很快就走了過來,這裏久久不見亮光,眼睛一下午還不太適應,他看見那抹身影,身體忍不住僵直,好半天回不過神來,不知道心裏那抹難過,是失落……還是後悔。

    他開始反思自己,是不是他太着急了?太急於報仇了,現在明明還根基未穩,卻聽信了那個端王的蠱惑,這麼貿貿然下了手!

    等他出去了,等南疆勢大了,他們所有人都要死!

    然而此時此刻,他窩在牢房裏,頭髮亂糟糟的,衣裳上也是什麼髒東西都有,他平生第一次這麼狼狽。

    雖然只進來兩天,但他已經從自信滿滿一定,自己好歹是南疆世子,大鄴人怎麼會……怎麼敢對他動手?到如今只窩在牢房角落裏一動不動,以他的腦子,他想不明白,他不知道怎麼的,就變成這樣了,這一切都和他想的不一樣。

    和他形成鮮明對比的,是祝良宵。

    她一身光鮮,連靴子邊上都勾勒了金線,站在這晦暗的監牢裏簡直在發光!衣領上還有一層柔軟的兔毛。

    阿克沙想過無數次與仇人之女的見面,但不管怎麼想。他們兩個的相處境況不應該是這樣子的,明明應該他纔是勝利者,他想看着祝良宵可憐又卑微,看着她瑟瑟發抖地跪在他面前,求他開恩求他憐憫。

    女人,不就是會這樣嗎?他自認爲自己很聰明,祝永年不在京城,南疆勢力那麼強,如果自己向祝良宵的夫家討要她,那祝良宵就一定會屬於他。

    然後,他就可以想怎麼折磨就怎麼折磨,報了殺父之仇!

    “世子這是怎麼了?”祝良宵居高臨下的看了他兩眼,“看起來很不想見到我。”

    阿克沙冷冷哼了聲,不與祝良宵說話。

    剛好,祝良宵今天也不是來同他說和的。

    她是來嘲諷他的——這樣說雖然似乎有點不講武德,但的確很爽。

    祝良宵笑了一聲,“世子想不想知道,你不在的這兩天裏,京城發生了什麼變故?”

    阿克沙想也沒想便道:“一個皇子在你們的地盤上失蹤了,自然大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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