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克沙還沒有意識到,他已經是一個棄子了。

    其實也並非毫無所覺,他在南疆的時候其實就已經有點不受待見了,南疆那邊主要還是世襲制,但是並不是完全的按照兒子繼承父親的財產,而是由長輩來代勞,本來阿克沙應該是南疆王,但是上一任南疆王死的太早也太突然,誰都沒反應過來,那時候的阿克沙才七八歲,南疆人瘋了纔會推舉一個七八歲的小孩去當王。

    於是南疆王就落在了他的叔父頭上。

    這些年來,現在的南疆王其實也沒幹成什麼事,畢竟南疆這塊地方,除了他們自己別人誰也受不了,也並沒有外敵入侵,他們主要乾的事情就是到處找機會侵略一下別的國家,但別的國家,比如大鄴,也不怎麼搭理他。

    所以他乾的最多的一件事就是生孩子。

    迄今爲止,在爲十年,他已經有八個孩子了。

    雖然論年齡排輩,年紀最大的是阿克沙,但是他的叔父好不容易碰上了這至高無上的權利,自然是不想放手,所以便借了個機會,讓他過去談和親的事,然後暗暗希望他死在大鄴。

    巧合的是,大鄴也是這麼想的。

    樂安郡主是崇文帝哥哥的女兒,他和這個哥哥沒什麼感情,對樂安就更不可能有感情,再加上樂安這個人太張揚跋扈,手上甚至有人命官司,也不能輕易把她許了人家,那恐怕人家要生恨的,她一心愛慕衛礪這事鬧得是沸沸揚揚,衛家爲了拒絕她都鬧出了許多事端。

    說白了,樂安郡主在十幾年前是崇文帝用來裝作模樣展示自己慈愛仁德的工具,現在他不需要了,所以就乾脆利落的扔掉了。

    而棄子,從不認爲自己是棄子。

    ……

    樂安已經在養心殿跪了一天了。

    皇后這兩日已經不再見她,也許是害怕了,也許是選擇了明哲保身,她求告無門,只好雙膝下跪去求皇帝。

    雖然這個叔父一直以來就和她不怎麼親近,不僅如此,她有時候甚至覺得崇文帝是很厭惡她的,但是沒有辦法,她現在只有求她了。

    她後悔了——她前十幾年,或許不該那樣跋扈囂張。

    她活在了皇后的謊言裏,皇后告訴她,自己是皇后,自己是這天下女人中,最高的存在,皇后告訴她,她想要的東西,自己都可以幫她弄到,於是樂安當年見了衛礪一面之後就下定決心,覺得自己一定要嫁給他。

    然後事情就發展到了今天。

    ——她對衛礪到底有幾分真心?這恐怕是說不清的,因爲連她自己都沒辦法很好的給出解釋,在她看來,衛礪代表的是面子和權利,但這個男人的冷漠卻也讓她下意識的退縮。

    她覺得自己想清楚了,覺得自己懺悔了,自己以後絕對不會再做出荒唐的事了,可是已經晚了,那些被她變着法子害死、折磨死的宮人不會這樣想,他們在背地裏大聲喝酒,大聲狂歡,說她不行了,說她嫁到南疆去之後,沒有兩三年就會死。

    她實在太害怕了。

    她不想死。

    不嫁給衛礪也可以,嫁給誰都可以,哪怕只是個普通官員的兒子,誰都可以,只要不出了大鄴,她都可以平平安安的。

    她跪了一天,崇文帝還是沒有見她,最後她暈了過去,再醒來的時候,在皇后那裏。

    她見到熟悉的宮殿,忍不住落了淚,啞着嗓子道:“娘娘……娘娘還是疼我的。”

    可是皇后不在,這裏只有皇后的那個貼身宮女,她忘了叫什麼了。

    宮女低眉順目,恭順道:“皇后娘娘吩咐奴婢將您送到這裏來休息。”

    樂安心累,揮揮手讓她下去,冰兒卻說:“郡主殿下,奴婢人微言輕,可也想……斗膽一言。”

    如果是在平常,有人敢這麼在她面前說這麼僭越的話,樂安要麼就一鞭子過去了,要麼就將其責罰一頓,但這是皇后的人,現在又只有皇后肯收留她,她再大的脾氣也得忍着,於是她壓着火,煩躁道:“有什麼話直說。”

    “娘娘如今已經救不了您了……”宮女說着說着落下淚來,“娘娘這幾天爲了您的事,想方設法要見陛下,可是您也知道,陛下近日只獨寵柔妃,娘娘連見他一面都困難,實在沒有辦法了。”

    樂安啞然,她不知道該說什麼了。

    當真是走投無路了嗎?

    但是這時候,那個宮女突然又說:“但娘娘終究還是捨不得您,南疆那地方普通人根本去不得,況且那個世子,據說還有一點……其他方面的癖好。”

    樂安汗毛都要豎起來了。

    其他方面的癖好是什麼意思??

    宮女並不多言,繼續說:“所以娘娘現在唯一能爲您做的,便是送您出宮,只要逃出了這京城,便再也沒有人能抓着您了,只是您的榮華身份,將來恐怕就……”

    樂安早就被她短短几句話嚇得瞪大了眼睛,此時更是哪裏在意什麼身份不身份的,急急忙忙道:“只要能活下來,我什麼都做!”

    宮女眼睛亮了亮,看起來似乎很緊張,她小聲道:“椒房殿的偏殿,大牀後面有一處密道,密道通往地下河,您可以游出去,那地方偏僻得很,不會有人發現,況且我們的人在外接應,保準您毫髮無損。”

    樂安被她說的心動不已,但聽說要進河裏又下意識的有點嫌棄。

    但是想到自己如果留在大鄴,恐怕連命都沒了,髒點就髒點吧,有什麼關係!

    她動了動手指,同意了。

    這個宮女她在皇后身邊也見了很多次了,她一般都低眉順目,很少插話,大多時候就像空氣一樣,樣貌也不出衆,長了一張旁人記不住的臉。

    她也記不住。

    事實上她記不住大部分的宮女,這些人的人命在她眼裏如同草芥一般,活着的她記不住,死了的也同樣如此。

    直到宮女忽然突兀的說了一句:“奴婢冰兒。”

    樂安一愣,但也沒想太多,只以爲是聯絡的時候方便稱呼,便點了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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