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強大的金錢誘惑下,工匠以比平日裏百倍的精神去幹這件事情。

    不分白天黑夜,都有工匠三五成羣的聚集在一起,討論各種方法,這讓管理了此地十幾年的工師嘖嘖稱奇,說自己從來沒有見過這些隸臣妾和工匠如此盡心竭力過。

    這些工匠根據姬明夷留下的隻言片語,推論了七八種步驟大致相同,細節處又有差別的製紙方法,然後分成幾組分別試驗,看哪一組最接近成功。

    工匠的運氣不錯,等到秋末冬初時,白紙製作成功了。

    接到工匠稟報後,立刻來到作坊的明夷從工師手中接過一張白紙,然後要來了筆墨,在上面書寫了幾個字。

    衆目睽睽下,沾染墨水的潔白筆尖輕輕在白紙上滑下字跡,幾秒後墨水被紙張吸收,留下可見的漆黑字體。

    明夷大悅,手握着紙張說道“賞那個工匠百金。”

    黃金來之前就已經準備好,一聲令下,立刻有跟隨的宦官託着一整盤的黃金走上前來。

    制止成功的那個工匠歡天喜地接過黃金,開始在心裏盤算用這筆錢在城中買個米鋪,在給家中大郎娶一戶女子爲妻……

    周圍的工匠看的一陣眼熱,唉嘆那人不過是運氣好而已,若是再等幾日,他們也可以做出來“紙”。

    這次製造白紙的兩種方法裏,蔡倫紙失敗了,製造成功的是竹紙。

    這種新鮮出爐的竹紙非常厚實,顏色微微泛黃,摸上去有很重的纖維感,用毛筆沾了墨水在上面書寫後,還非常容易暈染開,與明夷用過的那些潔白柔軟紙張不可同日而語。

    但不論如何,終究是製作成功了。

    出宮一次不容易,明夷又去了製造陶器的工匠那裏,將自己訂的那面刻字泥板取走,這才坐馬車回宮去找嬴政。

    回到宮中,明夷看見秦王的寢宮大門前,正站着一個人等待傳召。

    贏政時常傳照一些朝廷官員來處理公務,寢宮門前立着一個人不奇怪,奇怪的是這次等待傳喚的人是異族人,這個人有非常明顯的遊牧民族痕跡,雖然衣着華麗,卻是被髮左衽,而華夏民族的衣服都是右衽,頭上還戴了一頂羊皮製作的帽子。

    這讓明夷在路過時,好奇的多看了幾眼。

    沒想到那個異族人在明夷路過身邊時突然喊道“夫人稍等!”

    明夷腳步一停,沒有管那個誤會了的稱呼,轉頭問道“何事?”

    喊出這句話時,烏氏倮心中七上八下。

    身穿華麗曲裾長裙的少女直奔秦王寢宮而去,必定是後宮妃嬪無疑,按理來說,像他這種邊境的畜牧商人應當立刻向旁退避彎腰,甚至連多看一眼都是失禮。

    現在,烏氏倮卻大聲叫住了這位少女。

    秦國律法嚴苛,在秦王寢宮前如此幹,說不準會因此而處罰甚至處死!

    但是久等秦王傳召不至,烏氏倮當真走投無路了。

    烏氏倮立刻仿照這華夏之地的周禮,雙手在前,彎腰深深一拜。

    “夫人,在下欲求秦王一見而久候不得,求夫人進入殿中後,在秦王面前美言幾句,允我一見。”烏氏倮恭謙的說道。

    “秦王是否願見你,恕我無能爲力。”明夷說道。

    “夫人,我也知求您幫助的舉措無禮,只是在下幾千匹駿馬被扣於秦吏之手,冬日苦寒,再不放出恐怕會大批凍死,這才冒險求見秦王。”烏氏倮焦急的說道。

    明夷沉默一下,說道“我姑且試說一下,至於陛下是否願意接見你,就非我所能了,還有,莫要再叫我夫人。”

    烏氏倮大喜過望,又是俯身一拜,說道“烏氏倮多謝夫……呃,不知您該怎樣稱呼?”

    秦王未曾立王后,後宮中人也有可能是其他美人良人之類的等級,但這些烏氏倮並不清楚,只好以僅次於王后的夫人稱呼,以免得罪人。

    商人的名字讓明夷耳朵敏感的動了動。

    “我並非秦王陛下妃嬪。”明夷平靜說道,隨後被笑容滿面的宦官引進寢殿中。

    剛一走進宮殿裏,明夷耳邊就傳來少年平靜聲音。

    “烏氏倮在邊境之地大量販賣快馬,長久恐怕會成爲禍端,所以朕不接見。”

    明夷將解下來的潔白披風遞給宮女,然後順着聲音走去,見到正坐在屏風後火盆旁烤火的秦王陛下。

    “趙高反應真快。”明夷一邊走去一邊說道。

    不用想,明夷都知道剛纔殿門口的對話被瞬間傳入秦王耳朵了。

    五官俊美的秦王陛下向明夷伸出一隻手,平靜道“禮物?”

    姬明夷說要送他禮物,他心下好奇足足幾個月了!

    明夷將手中的一疊竹紙遞給他,又招招手,命令身後的宦官把刻字泥板、兔毛毛筆、墨水全部放在贏政身前。

    贏政低頭,仔細端詳手中類似麻布,又比麻布柔軟易破的東西。

    “就是這兩樣?”贏政問道,順便在心裏心裏推測它的用途。

    “此物名叫做“紙”,是用來像竹簡一樣寫字的,好處在於輕薄柔軟、便於攜帶。”明夷微笑說道。

    贏政沒有說話,由趙高服侍着磨好墨水以後,親自用毛筆在紙上面寫了幾個字,見當真可以書寫以後,脣角微勾,心裏對姬明夷送上的這份禮物十分滿意。

    有見識的人,觀一葉落而知天下秋。

    如果是個尋常諸侯,受限於見識,恐怕對紙張的評價也不過是比竹簡方便攜帶些,興許對貧寒士子有些用,但對於他們這等可以用絲綢寫字的貴胄來說,用處不大。

    幸好秦王嬴政不是尋常人。

    先不提別的用處,既然這“紙”可以正常寫字,又重量輕薄,將來大行天下以後,最起碼他不用每天批閱一百多多斤竹簡。

    滿意之後,贏政又有些惋惜。

    “可惜容易毀壞,不似竹簡堅硬。”贏政說道。

    “世事無兩全,陛下,而且白紙比竹簡容易製造的多,將來有熟練工匠以後,一個小作坊每日製造成千上萬張不在話下,足以取竹簡而代之,況且它的用途還不止在此。”明夷說道。

    “願聞其詳。”贏政笑道。

    明夷親自動手,將硯臺裏的墨水潑在刻字的泥板上,然後將一張白紙壓了上去,幾秒之後揭開,一張寫了清晰字體的白紙驟然成型。

    旁觀的嬴政神色淡然依舊,瞳孔卻微微縮緊,站起來走到泥板前仔細觀看。

    “陛下你看,有紙有印刷術,流傳以後,恐怕天下識字之人可以多翻幾倍……”明夷微笑着說道“……此物大禮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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