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如此,有秦王在背後挖坑造謠……信陵君死的不冤!

    這二人的去世時間和上輩子一模一樣,對此,嬴政心中也和上輩子一樣,感到了一陣微微的遺憾。

    “魏國唯一的頂樑柱就是信陵君,現在人死了,想必陛下心滿意足。”明夷說道。

    “不曾心滿意足。”嬴政嘆道。

    這下明夷不解了。

    “爲何?”明夷疑惑的說道。

    對秦國而言,這難道這不是最好結局?

    “朕讓人去造謠信陵君與魏王間的關係,最好是信陵君在魏王的打壓下忍無可忍、奮起反抗,二人在魏國內鬥起來消耗國力,其次是魏王當真將信陵君打壓致死,到時候以信陵君在魏國人望之高,稍加挑撥就可以引起內鬥,再次是信陵君贏了那個庸碌魏王,成爲新任魏王,到時就可以扶持先魏王公子爭權……”嬴政惋惜的說道。

    不論是哪種,都可以讓魏國上下動盪起來,到時候就是秦國出兵攻打的好時機。

    然而這二人的矛盾最終沒有換做真刀真槍,而是以一種恰巧的時機先後去世,先魏王的毫無波瀾地登上王位。

    “魏國如今國內也有天災,再加上老王去世,也是一個……”明夷說着說着,後半句話自動消音。

    誠然魏國國內有天災,但秦國國內也有。

    “所以朕不曾心滿意足。”嬴政嘆氣說道。

    這二人的先後去世,哪怕是早上一年或晚上一年,也是個不錯的出兵機會。

    少年俊美無暇的容貌露出微微憂鬱失落的神情,實在想讓人真心實意的安慰,明夷也不例外,溫柔誠懇的說道“陛下你得隴望蜀、誅求無厭的毛病改改,要明白適可而止啊!”

    信陵君死去,對秦國已經是一個好消息了,偏偏嬴政這種人,他做事不想一箭一雕,而是一箭雙鵰或一箭三雕!

    聽她諷刺,嬴政也不以爲意,只是不解的求教道“嗯?隴西和蜀地都是我秦國之土,那得隴望蜀是何意?”

    有當初一句只許州官放火,不許百姓點燈引起的波瀾在前,明夷不敢隨意敷衍過去,擺手說道“一個比喻貪心不足的詞語而已。”

    在蝗蟲肆虐了一個夏日以後,咸陽城迎來一幫異國使者。

    這些人一共十八人,都長着類似胡人的高鼻深目,相貌與秦國人大不相同,穿着一半遮住肩膀一半從腋下越出的奇異長袍。

    爲首者自稱釋利房,用磕磕絆絆的秦國話說他們這些人是西邊孔雀王朝的人,爲廣傳天下佛法來,跋涉三年,歷經三十六國,終於到達秦國,因此懇請秦王一見,並且允許傳教。

    寢宮之內,嬴政聽完中尉的奏章後冷笑一聲,擡筆寫下批閱。

    ——不見,將那些胡教妖人打入地牢,一年後再放出!

    “等等!”

    明夷連忙伸手拿起奏章,高舉過頭頂。

    嬴政沒有急着拿回來,目光反而在少女因爲袖子滑落而露出的潔白手臂上流連不止。

    少女的指節修長,腕骨與手臂的線條纖細而骨肉均勻,非常美麗,如果不是親眼見過,很少有人會想到這樣一雙手是怎樣持劍殺人。

    直言說,嬴政上輩子見過不少美人,作爲秦王,他的後宮也蒐羅了六國佳麗無數,可謂是閱盡千帆,嬴政試着在腦海中回想一下,卻想不起任何一個女子的清晰五官,只有大概而模糊的印象,哪怕是生了長公子扶蘇的羋姬也一樣。

    而姬明夷則與她們毫不相同。

    看起來那麼精緻和脆弱,與任何一個貴族少女毫無區別,又時時刻刻展現青銅劍一樣的鋒利,稍不留神就會被劃出鮮血,明明肆無忌憚的連他也敢下手,卻又膽怯到不肯任何一個人傾心以交。

    這麼矛盾,這麼引人探究和……着迷。

    “陛下可看夠了?”明夷平靜的問道。

    “肚飢之人喫不到慄食,如今連看幾眼都不行了?”嬴政戲謔的說道。

    “喫不到慄食,可以去喫楚國的稻米魚羹,如果不喜歡,秦國栽種的豆麥也任由陛下享用。”明夷面無表情的說道。

    “不喫……”嬴政斷然拒絕道“……倘若朕想喫慄食,又豈可委曲求全!”

    明夷站起來,將那奏章大概看了一遍,擡頭問道“何必打入地牢,那些佛教僧人招惹陛下了?”

    嬴政伸手拉過少女的腰肢,讓姬明夷半躺半靠在身上,頭抵着他的大腿,然後說道“此事上一世也發生過,朕也接見過那個僧人釋利房。那些僧人所信仰的佛家不過無稽之談,不必流傳。朕如今將他們打入地牢,幾年後再放出,好徹底斷絕了他們傳教的心思,免得多生麻煩。”

    上輩子,嬴政接見時,那個釋利房爲了讓秦王支持他的傳銷、不對,是傳教活動,操着不倫不類的秦國語言,很是費了一番口舌介紹佛教。

    在他們的教義裏,世間一切皆是有因必有果,諸法因緣而生,命運是因緣生法,衆生在無量劫的輪迴中不斷受苦,因此纔要明白喬達摩(釋迦牟尼)所悟到世間真理,最後參悟生死和痛苦,斷盡世間一切煩惱,得到終極解脫。

    聽完後的嬴政心冷如鐵,絲毫不爲那大仁大愛所動,轉頭就把人扔進了地牢關好,一直到幾年後,有人求情才放出來。

    拋去那些玄而又玄的話,這些異國僧人就是對人說,人的所有苦難都是前世的報應或者是以前種起來的厄緣,所以就應該不斷行善做好事,這樣就可以改變自己的命運,然後在將來變得好起來。

    如果命運好不了……那一定是因爲你還沒有徹底參悟透,下一世繼續參悟,終有一日可以看淡一切、成爲所謂的“佛”而達到究極解脫。

    從小在趙國喫苦的嬴政對這種論調很嫌棄。

    如果按照這些僧人的理論去行善積德做好事,然後等待轉機,那他小小年紀就已經死在趙國了!

    法家可以約束臣子萬民、農家可以讓農人豐收、墨家可以造攻城器械……就連嬴政不怎麼喜歡的儒家,也自有一套忠君愛民的思想理論。

    而這胡人傳來的佛家有何用?教他的治下百姓忍辱受罵、看淡一切?

    明夷同樣對佛教沒興趣,或者說只要是宗教,流傳到太廣泛和使人迷信的地步,就不妙了。

    遠的如中世紀的基督教就不說,僅僅是在中國,魏晉時那些風流名士的道家清談和南北朝時期佛教寺廟的盛行,前者讓所有的高官貴族不幹實事專門空想,後者讓大量的的平民百姓捐出財物給和尚,造成無數沒有稅收的寺廟土地……那間接造成的殺傷力簡直無法言喻。

    明夷躺在他的大腿上,聽秦王解釋原因和上輩子發生的事情。

    嬴政腰間今天佩戴了一塊白色玉佩,上面的花紋精緻漂亮,隨着窗外的陽光照射進來,一點點晃出瑩潤流轉的光芒。

    明夷順手握在了手裏欣賞。

    “我知如今前有蝗蟲後有瘟疫,陛下不想在這件事上浪費時間,只是我對那些異國僧人的故鄉孔雀王朝很有興趣,想知曉他們前來的路線。”明夷說道。

    孔雀王朝這個稱呼有點耳熟,似乎是古印度的一個朝代。

    “不過撮爾小國,有何可在意?”嬴政嗤之以鼻的說道。

    “陛下可別小瞧……”明夷回想了一下世界地圖上的印度板塊,“……那孔雀王朝疆域未必比你的秦國小……我是說統一六國後的秦國。”

    嬴政驚訝了。

    “朕差點忘了,你是後世之人。有何見教?”嬴政挑眉說道。

    明夷儘量用嬴政能聽懂的詞彙,簡單講述了一下秦國以西以及大海對面有多寬廣的土地!

    別以爲你北擊匈奴南征百越,就算徹底打到天下了!你的大秦國上有廣袤寒冷的西伯利亞,下有遠隔大海的澳大利亞,東有日本的三個島和大洋以外的南北美洲,西邊有亞歐非三大陸!

    還有世界最寒冷土地的南極洲!

    這簡直是刷新三觀,聽完後,嬴政陷入了深深的沉默。

    緊接着,嬴政走入書架,打開一卷絲綢繪製的天下諸國地圖,那地圖纖毫畢現,齊國東邊海岸和秦燕趙三國的北方邊境長城、比楚國更位處南方的百越、象郡和海岸都有記載,甚至西邊綿延萬里、直入雲霄的的崑崙山都有記載。

    “陛下怎麼了?”明夷走過去問道。

    緊接着明夷就被如此精細的地圖吸引了。

    這個時代的地圖都比較抽象,沒點本事認不出來,像這卷地圖一樣比例大概正確,並且還仔細標誌了各種崇山峻嶺、江海百川、各國郡城的地圖,明夷還是第一次見。

    嬴政轉頭面色複雜的看了她一眼,繼續端詳地圖不說話。

    “陛下你怎麼了?”明夷又問了一次。

    嬴政不知道該怎樣說。

    向西邊攻打,有萬丈崑崙山阻擋,大軍過不去!再往邊上,西北角是狄道關外的酷暑沙漠,北邊的長城外面有胡人干擾,大軍過不去!西南角的桂林象郡以外,是十萬大山和無數瘴氣,大軍過不去!南面和東面都是海岸,以如今的造船技術,大軍過不去!

    一想到這天地間還有土地庶民不在他的掌控之內,並且將來也掌控不了,嬴政就如同一口鬱氣積在心中,氣!的!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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