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飯是李希音做的。
女孩兒熟練地挽起衣袖，露出鮮藕一樣白嫩的小臂，細白的手指摘着翠綠的秋葵，一個人就照亮了昏昏暗暗的傍晚。
旁邊的小丫頭在打下手，年輕的小廝在提水。
蕭睿鑑皺了眉，走過去問道，“你怎麼會做這些，不是有下人麼？”
“都是一個人兩隻手，我怎麼做不得？”李希音擡頭，漂亮的桃花醉眼笑眯眯的，眼尾帶着一抹淡淡的紅，話說的很有道理，蕭睿鑑也只能點點頭。
“可你總歸是李家的小姐。”
李希音聽到這話，手一頓，隨即笑了笑，笑容裏帶着些不屬於這個年紀女孩子的憂愁，“先生進屋吧，一會兒炒菜油煙大。”
蕭睿鑑也跟着笑，正想說點什麼，小丫頭小跑過來喊着熱水燒開了，泡了茶，先生快來喝！
等蕭睿鑑再去看李希音，人已經進了廚房，裏頭的小廝一臉警惕地看着他，這是將自己當成壞人了。
李希音手藝不錯，也可能是因爲蕭睿鑑走了半天的山路早就餓得飢腸轆轆，晚上一隻雞幾盤青菜都吃了幾大碗飯，看到李希音在啃鍋巴甚至找到了丟失多年的良心問小姑娘是不是飯不夠。
“我喜歡喫鍋巴。”李希音朝他笑了笑，指着旁邊在喫飯的茶花和小夥子石頭說到，“飯還有。”
“鍋巴好喫麼？”錦衣玉食的帝王看着喫着鍋巴兩頰鼓鼓像只兔子的女孩兒只覺得心情大好，胃口也很好。
“好喫，你嚐嚐。”李希音也不見外，從自己碗裏拿了一片就遞給了蕭睿鑑，牙口很好的皇帝一口咬下去嘎嘣脆，然後香脆的米味，不覺稱讚道，“不錯，好喫！”
“鍋裏還有，你還要麼？”李希音嘎吱嘎吱已經喫掉了一碗，招呼着茶花去給自己在盛一碗。
蕭睿鑑卻是盯着姑娘的臉，直接伸出了手。
李希音剛想說她碗裏也沒鍋巴了，就覺得臉上一熱，原來是蕭睿鑑的手摸了過來，連忙一閃，動作利落，蕭睿鑑連女孩的影子都沒摸到。
“這裏，有米粒。”蕭睿鑑也不起，樂呵呵的指了指自己的嘴角。
李希音伸手一摸，還真有一粒濡溼的米粒黏在脣邊，於是衝蕭睿鑑不好意思的一笑。
“是我唐突了。”畢竟是生人，一見面對着姑娘家動手動腳的確會被誤會。
“先生晚上就在這裏休息吧，哥哥今天是不回來了。”喫晚飯的時候天都黑了，用過了晚飯小丫頭茶花去洗碗了，李希音瞧着外頭的天色直接安排道，“你們可以在哥哥的房間擠一擠，明天他就該回來了。”
“你哥哥，出去做什麼了？”
“採藥，打獵，也可能是去觀裏聽人講經……”李希音笑了起來，露出了這個年紀女孩應該有的笑容，“他高興起來能在外頭玩上幾天。”
“他就把你一個人丟這裏？”終歸是女孩兒，一個人在這荒郊野嶺，萬一出了什麼事……
“附近的農戶知道這裏是李家的地盤，不敢來鬧事。”李希音笑了笑，似乎還有些話沒說，“先生姓蕭，是皇室宗親？”
按道理說，蕭睿鑑應該否認，甚至不應該爸姓氏說出來，但是蕭睿鑑還是點了點頭，笑道，“是啊。”
“哦？是哪一位公爵？”李希音眼睛亮了一下，很快又暗下去，“算了算了，你說出來我也不知道。”
“東陽君，不過是個不受待見的，你自然是沒聽過。”
蕭睿鑑起身，進房前忽然說到，“你院子裏的菊花，最好這幾日把花莖剪了，然後施菜籽渣浸泡的肥料，明年會發得更好。”
“先生懂花？”女孩子眼睛終於又亮了起來。
“略知一二。”蕭睿鑑也衝她一笑，轉身就回了房。
房子小，除了中間的堂屋，就只有兩個房間，不過好在到底是官宦人家出來的，房間裏另外有小廝睡覺的牀榻，李重魁和朗月青兩人輪流守夜，蕭睿鑑一個人躺在牀上卻是想了許多。
李希聲的父親雖然只是個七品芝麻官，但是李家也算是書香門第，又有李希春名震朝野，怎麼說也不該讓心愛的女兒流落到這郊區草廬。
那邊李希音也洗漱完了準備睡覺，茶花扯着自家小姐的袖子問道，“這些人是什麼來頭啊？”
“瞧着模樣非富即貴，”李希音也答了話，“他們知道這裏是李家的地方，自然不會亂來，是不是希春大哥的朋友，明天等哥哥回來就知道。”
石頭自覺把他的睡榻搬到了房門口，給裏頭的小姐守夜。
次日晴光大好，蕭睿鑑起來喫早飯的時候，李希音已經忙着在外頭修剪花枝了，正拿着剪刀猶豫從哪兒下手。
花草沒什麼精神，但那時因爲昨日淋了雨，本身是名品，京中新進才培育出來的粉獅子和翠雲，一者爲粉菊帶絨，一者是通體碧綠，都是上品，蕭睿鑑連忙放下粥碗出去攔着。
“你要從這裏剪，再往下就傷根了。”蕭睿鑑伸手在菊花莖上比着。
“哦哦……”李希音終於下了剪刀，回頭笑嘻嘻看着他，“先生，你養花？”
“養啊，府上有花園，不過這時候天冷了，都在往花房裏搬，去年也才種上翠雲和粉獅子。”蕭睿鑑往旁一看，昨天匆匆一撇，沒想到院子裏桂花剛落，菊花頹敗，但是這時候仔細一看，旁邊竟然還有兩棵茁壯的茶花打滿了花苞，邊上是鬱鬱蔥蔥的杜鵑叢。
還有原本房裏的蘭草、矮松、青柏都搬到院子裏曬太陽。
“這些都是你養的？”
“其實我也不太會，好多時候都是請花匠來照料。”李希音手裏還拿着剪刀，目光已經全部落在了花草上，眉開眼笑說道，“這些花開起來喜人。”
“是啊，喜人。”蕭睿鑑看着年輕的女孩，也是眉開眼笑。
兩人就蹲在院子裏聊了起來，一陣嘻嘻哈哈，直到有人扯着嗓子喊起來，
“小妹！小妹我回來了！我給你帶了松雞！”
李希聲一手抓着兩隻肥嘟嘟的松雞一手牽着個七八歲身上全是泥的小孩。
小孩子只有被李希聲牽着的手是白得，還有一雙黑黝黝的眼睛轉來轉去，李希聲就像是一手抓着雞，一手抓着猴子。
猴子掙開了李希聲的手，一路跑了過來，“小姨！小姨！”
“嘖……慎兒怎麼髒成這樣？”李希音掏出雪白的帕子就給猴子擦臉，跟過來的李希聲看到蕭睿鑑卻是張開嘴就要跪，蕭睿鑑連忙朝他打手勢。
李希聲回過神來衝自家妹妹說到，“慎兒吵着要來看你，結果剛進山就摔了兩個跟頭，快帶他去洗洗。”
“我是爲了抓松雞才摔得！小姨你聽我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