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年來,它接送過我的父母、兄族、我見過的、沒見過的長輩,直到七年前的平安夜,它短暫地出現了幾秒,然後永久沒入深水之中。
這艘渡輪在平安夜那天載上了所有該回到賽斯利亞城堡的人,唯獨遺失了我。
現在的我,其實不知道賽斯利亞家族的城堡和傳說中它守護着的妖精寶藏在哪裏。我知道這些傳說是真實的,只是現在世界上沒有任何一個人能找到它,聯通我在內。
妖精的寶藏和賽斯利亞家族的財富不一樣,後者在古靈閣、在任意一家銀行,前者被無人知曉的磚瓦咒語掩藏,不見天日。
我原本應該知道它在何處,我原本應該是它最後的守門人,就像山中湖原本應該有一艘帶我走的渡輪。
可這艘渡輪已經七年沒有出現,我已經將它們遺忘、也被它們遺忘七年。
七年前,在妖精的契約和赤膽忠心咒掩藏下,我是知道它們在哪裏的最後一個人,但當年萊恩斯校長爲了保護活着的人們,對我施展了最強烈的一忘皆空,給我灌下了最濃厚的遺忘藥劑,即使後來加諸靈魂的剜心刻骨咒讓我精神崩潰、陷入瘋狂,我也說不出城堡和寶藏的所在。
這劑遺忘藥和這個遺忘魔咒,陰差陽錯地,在剜心刻骨咒的摧殘下將我的情緒控制能力和記憶一同遏制,我如她所願,瘋了很長一段時間,即使醒來後也什麼都記不住,什麼都說不出。
直到昨夜,遺忘鬆動。
我猜不出是什麼原因,或許是正面情緒壓制住了剜心刻骨對我的影響,讓我的靈魂終於得以喘息;又或者是萊恩斯校長已經死去一年,遺忘咒失去效力……總之,我快要記起它們在哪裏了。
這或許是個好消息,又或許是一把對準我心口的刀。
七年前的平安夜,同賽斯利亞的城堡以及妖精寶藏一起消失的,還有除我以外、所有姓氏爲賽斯利亞的人。
我心神不寧地過了一整個上午,安吉娜一直擔憂地關注着我,但沒有開口。
我在頭疼腦熱中短暫地摒棄了酒精,默不作聲地換好了一套輕便的衣服——我也不知道我要去哪,我或許只是想……想逃避一下。
走出寢室一段距離,我才感覺到過度的寒冷,薄絨的白毛衣和牛仔褲完全經不起隆冬的摧折,但我不想回到室內,那太壓抑了。
在一羣以各種不同小花樣穿着校袍的霍格沃茨同學中,穿得像個傻子麻瓜的我極度引人注目,而我此時一點都受不了人們的目光。
我走去了黑湖邊,我記得那裏有一顆很大的樹,樹枝上垂掛着一個鞦韆。
天太冷了,湖面結出了很厚的冰層,我清理了鞦韆上的雪,然後坐在上面,腦袋靠着一邊的繩索,輕輕晃動。
我出神地想着:如果我能坐上渡輪,如果我能再在回到賽斯利亞的城堡,如果我能再見到爺爺和爸爸媽媽……那麼他們會和我說些什麼。
會說我已經長大了、長高了、比以前漂亮、像極了媽媽年輕時候的翻版嗎?
爸爸會不會把欠了我七年的禮物和祝福一次性轉交給我,姨媽會不會再塞給我一件她手織的厚毛衣……還有爺爺,我這麼長時間都沒能找到回家的路,他會不會有點失望?
我很想他們。
……
我在鞦韆上一個人待了一會,直到風雪落滿我的肩頭。
我想見斯內普。
我在寒冷裏待了太久了,此刻手腳發麻,四肢無力,我踉踉蹌蹌地向霍格沃茨城堡奔去,我多害怕再一次錯過時機。
魔藥教室沒有人,辦公室沒有人,我面色蒼白、神情壓抑地抓着一個斯萊特林同學提問,他縮着肩膀告訴我,斯內普教授在半小時以前去了鄧布利多的辦公室。
我後退了幾步,輕聲對他道謝。
我來到校長辦公室的門前,隔着門板和旋轉樓梯都聽見斯內普憤怒的質問:“你怎麼敢!那不過是個來自德姆斯特朗的小孩!”
我突然遏制不住地笑了一聲。
斯內普顯然聽到了我情緒不明的輕笑,他語氣嚴厲地問:“誰在門外?”
我放輕腳步,走下旋轉樓梯:“一個來自德姆斯特朗的小孩。”
我擡頭看着校長辦公室內圍着圓桌的人們,阿不思·鄧不利多、愛米琳·萬斯、阿拉斯托·穆迪、李·喬丹、阿拉貝拉·費格、金萊斯·沙克爾……
鳳凰社齊聚一堂,外加一個西弗勒斯·斯內普。
鄧布利多見到我來了,用一種刻意輕柔的聲音對我說:“賽斯利亞小姐,很高興你及時趕到,事實上我們正在討論關於妖精的寶藏……你知道的,如果寶藏和寶藏中妖精製造的武器落入黑魔王或者他餘黨的手裏,我們就將會有一個大麻煩。”
穆迪用他的假腿杵了杵地面:“這簡直就是一個不定時的炸彈!像一塊不得不思考的牛皮糖一樣惹人厭煩。”
我不覺得憤怒,我甚至有些想笑。
我說:“先生們、女士們,你們爲何不猜想,賽斯利亞家族和它守護的寶藏,其實從未向任何人低過頭。”
“七年前就是如此,今後更加不會。”
“一個毛都沒長齊的孩子!你能知道什麼!”穆迪大聲嚷嚷,他的假眼在眼眶中上下左右地亂轉,讓我忍不住想將它摳下來。
“我當然知道。”我捏着自己的指節,努力剋制着我想將穆迪肢解的強烈意願,我說:“我是唯一知道它所在的人,僅憑這一點,我就比您知道的更多。”
沙克爾教授顯得有點喫驚:“賽斯利亞小姐,你是說……”
我垂下眼睛,讓自己顯得不那麼咄咄逼人:“我是說,我要想起它在哪裏了。”
“在這裏的咒語和魔藥”我伸出食指,點了點自己的太陽穴,“都鬆動了。”
“那再好不過。”或許鄧布利多想要緩和氣氛,他溫和地說:“如果你能重新和妖精的契約建立聯繫,得知寶藏的情況,那我們的保障將大大加強。”
“希望一切如您所願。”我微笑着,點了點頭,“我也期待着它重見天日的那一天。”
左手食指被我捏得青紫,我仍然滿臉微笑地同房間中神情各異的諸位對視,甚至還能注意到鄧布利多藏在誇張巫師帽下的眉毛很輕地皺了一下。然後他對斯內普說:“西弗勒斯,或許我能拜託你爲賽斯利亞小姐熬一些提神劑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