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HP 卑鄙的我 >第 67 章 第 67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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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讀五年級的時候,索菲·萊恩斯教我:“人死了,就像水消失在水中。”——博爾赫斯。

    ——也許這讓人有點無法想象,我和她在一些互相殘殺的課程以外是有一些其他正常的教育內容的,當然可能也不太正常。比如她教我這段話的時候,正在逼着我背兩百年內北歐所有貴族錯綜複雜的關係,每個家族都盛產《麥克白》,《呼嘯山莊》和《安娜·卡列尼娜》。

    背這些東西的前情提要是我才十幾歲,剛恢復理智或者說恢復智商還沒兩年,對世界的認知每天都被這些亂七八糟的傳奇關係砸得稀爛,這就是我日後對複雜的人際關係敬謝不敏的最大原因。

    所以盧平在告訴我斯內普的學生世代往事時我沒多少驚訝,最多有一種聽故事的麻木感,何況這個故事也沒有特別跌宕起伏,至少無法與馬爾福家族和英國皇室的隱祕往事比肩。

    索菲·萊恩斯把那些要死要活、髒且復調性髒的關係整理成冊,一方面讓我儘快熟悉每個家族的秉性喜好與辛祕,一方面最直觀地告訴我了人性的骯髒和毫無底線——沒法舉例子,但可以用《罪與罰》或《紅與黑》之類大膽類比,並且現實比文學還來得……有意思得多。

    這麼說吧,哲學中對人大約有四種定義,第一種就把人定義爲了神的產物。這種說法不論怎麼說,反正我和索菲·萊恩斯是有點嗤之以鼻,因爲一個小家族中沒有名字且蠅營狗苟的人物至少能有上百個,居高位者倒是不蠅營狗苟,也有了名字,更有了數不清的私生子以及足以處死十個來回的罪史,而這種十年罪史百年罪史的人物,我一下午至少要背三十頁。

    魔法界人才輩出,遲早要完。

    我記得那是某個凌晨,索菲·萊恩斯用一道萬彈齊發把我的右腿打斷之後把一本新的講義扔在我身上,讓我天亮之前背完。

    我要死不活半身是血地躺在泥地裏,隨手抓過那本講義墊頭,有點破罐子破摔地對她說:“這些人活着的時候萬人簇擁或萬人喊打,死的大多也不太安靜,要麼每年都有忌日要麼每年都有人慶祝;而普通的小人物則不然,多的是查無此人的記錄,生卒年皆不詳,十天後新的事物就要掩埋他們——由此可見死亡面前也非衆人平等,所以他們到底什麼時候才能消停下來。”

    我這一段話說的因果錯亂毫無邏輯,大概率是實在疼得受不了了,又不想在她面前叫出聲才咬牙切齒地轉移自己的注意力,但出乎我意料的是,她完完整整地聽完我那一段廢話,難得平心靜氣地對我說:“人死了,就像水消失在水中。”

    “但有些人總是驚濤駭浪?”

    “當人死亡的那一刻起,他/她就從一個多維的無限可能性、無限複雜性變成了一個可以被語言囊括的符號,區別只在於筆畫和佔據紙面的篇幅,沒有任何一個人可以逃過這種消失。”

    她說這話時垂着眼睛,就像——好吧,其實是我像她,我由她捏造,人格和習慣都如同有絲分裂出她的影子,我對她持之以恆的恨意沒能阻止我變成她的翻版。但幸好,我勉強可以接受。

    我那時候還在地上爬不起來,被血糊住的視線勉強能看見她垂下的眼睛和看起來很有故事的神態。當時我冷笑了一聲,沒有把這件事放在心上。

    如今忽然想起來,倒覺得這句話好像索菲·萊恩斯刻在我骨頭上的箴言,不但具有象徵意義還具有實際意義。

    順便,這麼多年了,我仍沒有從那個泥潭中爬出來,這很遺憾。

    但我已經用盡辦法。

    “世界會變,但是我始終如一,我帶着悲哀的自負想到。”

    我剛從聖芒戈跑出來,又打了個包被塞回了搶救室。此刻不用腦子都能想象到北歐魔法部和英國魔法部一定慌得要命,任誰快要喫到嘴裏的寶藏忽然飛了都不會開心,現在正是他們產生爭議的最好時機。

    他們應該怎麼也想不到這次是我自己往火坑裏跳,所以大概率會在對方身上找原因,因爲他們肯定都有對方大概知道存在,又不知道具體內容的殺手鐗,畢竟大家誰不是在呼嘯山莊幾進幾齣的人才——如果馬爾福先生能順便說上兩句什麼,那就更好了。

    我在重症監護室要死不活地躺了兩三天,兩個魔法部成功被彼此攪成了一鍋粥。而安吉娜什麼都不知道,所以她還在努力橫插一槓,讓正在互毆的雙方更加焦頭爛額。

    我坐在牀上,聽着鄧布利多帶給我的消息,面無表情,覺得這羣人真是又蠢又好玩。

    鄧布利多嘆了口氣:“賽斯利亞小姐,我和其他人認爲現在的形勢已經非常不錯,我們可以採用別的,更溫和的方式來解決問題。”

    我百無聊賴地活動了一下脊椎,心想這才哪到哪,北歐魔法部還沒有鬧出人命就證明他們狀態還行,然後擺出一張溫和的笑臉說:“請。”

    鄧布利多用一種複雜的表情看着我,我不知道我讓他想起了誰,但是我想起了索菲·萊恩斯。

    那本砸到泥潭裏的講義早就被我背完了,裏面複雜的故事已經被我忘得差不多,但此時此刻,我忽然想起扉頁上的一句話——那本講義大概是索菲·萊恩斯在很久之前撰寫的,所以上面有一小段她自己都遺忘了的摘抄:

    我從小就接受了那些醜陋的東西,世界上本來就有許多格格不入的事物爲了生存而不得不相互接受。

    ——博爾赫斯《事猶未了》

    鑽心咒的紅色光芒閃過我眼前的時候,我反而有一種如釋重負的解脫感,不出意外的話接下來我會瘋一段時間,失去行動能力,這也剛好可以解釋我爲什麼不回賽斯利亞城堡——回去幹什麼,難道去收斂被燒剩下的碎磚塊嗎。

    我因何而瘋是一個祕密,我用這個祕密去掩蓋賽斯利亞城堡的祕密,假裝那些價值連城的寶藏還在衆人“唾手可得的不遠處”。

    因爲我在那場大夢中醒來的那一刻起就知道,賽斯利亞的寶藏是我能燃起最瘋狂的復仇火焰,我要當年所有的加害者蠢蠢欲動、趨之若鶩,又對彼此有所顧忌。我要讓馬爾福家族在賽斯利亞和布萊克兩大家族悲劇的陰影下兔死狐悲,我要讓這些骯髒的東西互相傾軋、互相牽制,互相面目可憎地爭奪我屍骨的所有權。

    爲此,我要做一個脆弱的,唾手可得的小瘋子。

    “這一切原本就是醜惡的,唯其意圖越真,才越醜惡。”

    ——————

    1.世界會變,但是我始終如一,我帶着悲哀的自負想到。

    ——博爾赫斯《阿萊夫》

    2.這一切原本就是醜惡的,唯其意圖越真,才越醜惡。

    ——司湯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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