哭聲越來越響亮,越來越沉重,夾雜在空氣裏,快速的靠近。
翟楠擡起頭,聽到這種齊刷刷的,沉重的哭聲的同時,看到那些死人一樣的哭臉。
一位老人臉上佈滿蒼白,骯髒的褶皺,散發着臭味的淚水順着褶皺滑下來,嘴裏不斷央求着,“我好疼……快讓我死吧!”
他忽的一下從紅色斗篷精神怪物身上脫離,拖着半截透明的身體,慢慢的滑下來。
空氣中噼啪作響,似乎有電流一樣的力量涌了過來。
透過老人透明的身體,可以看到在他的肺葉上,長着一團拳頭大小,同樣是半透明的白色肉塊。
而老人的疼痛,好像也是因此而來。
“咚咚……”
老人用力的捶動地面,身體痙攣成詭異的姿態,快速的朝翟楠爬過來。
不知道爲什麼,爬的居然很快。
貼着地面,眼睛機械的轉動着,對上翟楠的眼睛。
眼角暴裂,同樣是半透明的血液嘩啦啦流淌,呆愣而痛苦的看了翟楠一眼。
翟楠靜靜的站着,任由老人爬過來,攀上自己的身體,纏繞自己的脖子。
他感覺到一種同樣濃烈的劇痛,在自己的胸口出現。
他有點想哭。
……
一位嬰兒的臉,嘴裏不斷嘬着什麼,卻嘬了個空,他於是忽然“哇”的一聲大哭,邊哭着就同樣從紅袍精神怪物身上滑下來,拖着抽象的透明身體,滿屋子亂爬。
嬰兒的速度極快,嘴巴里慢慢長出了獠牙,眼睛翻成恐怖的慘白。
它啃咬着沙發,啃咬着電視,咔嚓咔嚓咬碎了所有的東西。
但不滿足。
於是,那種空洞而飢餓的恐怖白眼,聚焦在了翟楠身上。
“唰……”
嬰兒迅速的抱住了翟楠的腿。
因爲興奮,嘴角已經咧到了耳根,獠牙上掛着粘稠的口水。
“阿巴阿巴……”
它拍着手,像是在進行晚餐前的禱告。
感謝自己找到了食物。
同一時間,翟楠喉嚨緩慢的滾動了一下。
一種驚人的飢餓感,從胃裏滑上來。
他餓的想吐,想喫掉所有的活物。
再下一刻,一個女人的哭臉迅速的滑了出來,她沒穿衣服,半透明如同鬼魂的身體上,像是一層布蒙在骨頭上,乾癟而枯瘦。
她張開嘴,無聲的哭着,但她好像流不出眼淚,因爲她太乾枯了。
她一滴也沒有。
她就這樣,用一種衆生皆苦的姿態爬向翟楠腳邊,抱住那個嬰兒,也抱住翟楠。
噼啪噼啪的電流聲越來越響,橘紅色的燈泡被某種奇異的力量干擾着,不時黯淡一下,讓這裏看上去像是一座鬼屋。
翟楠心裏莫名的,愧疚的想哭。
像是壓上一座山。
……
又是一張女人的臉,她豐滿很多,蒼白半透明的臉上居然可以看到很多層透明程度不同的精神層……
……就像是沒化勻的妝。
即使只有死人一樣的慘白,女人身上還是散發着一種濃濃的風塵味道。
不知道爲什麼,她不是哭臉,她笑的很開心,很諂媚。
她從精神怪物身上滑出來,身上沒穿衣服,一層一層贅肉堆積着,慢慢爬到翟楠身上,伸出像蛇一樣的舌頭,像狗一樣舔舐。
眼球呆滯,一動不動。
翟楠忽然產生了一種對自己的厭惡,他很討厭自己的身體,但又不得不去做這件事情。
於是,他嘴角露出了微笑,取悅自己的恩客,但眼淚卻慢慢順着眼角滑了下來。
……
……
紅斗篷精神怪物身上,就像是下雨一樣,無數慘白如幽靈般的臉滴落出來,拖着殘缺不全的身子,爬上牆壁,爬上天花板,有的痛苦,有的暴怒,有的煩躁,他們身上有着各種各樣的特徵,似乎都在做着某些令他們自己很痛苦的事情,無一例外,這就讓他們,不斷的哭出來。
翟楠站在最前面。
所以,他們一起,從各個方向向這裏爬過來,然後猶如吸血的血蛭,死死的纏在翟楠身體上,如同一層一層擺不脫的附體鬼魂。
“這東西到底是什麼?”
翟楠心裏滿是壓抑。
並不是感到絕望,而是自己的精神受到了影響,對這些層層疊疊包裹的人類帶動,在哭聲中引發的共鳴,他似乎能體會到所有人心裏的絕望和壓抑。
而這些情緒,又反過來變成一種污染。
讓他自己,也不斷的產生出絕望的感覺。
這裏的精神殘留,得濃郁到什麼程度?
才能讓自己,也能受到這麼嚴重的影響?
……
而此時,被翟楠擋在身後的小男孩兒,發出了驚恐的尖叫。
翟楠的身上已經被那些精神殘留的人臉,附着滿了。
以至於翟楠看起來,就像是渾身長滿了哭臉的雞毛撣子。
一種濃重的味道從他身上散發出來。
陰暗,絕望,死寂,痛苦,放棄……各種讓人想哭的味道。
通常味道不會讓人感覺到多餘的情緒,只能用臭或者香來形容,但這種味道涌入小男孩兒鼻子的瞬間,就莫名的讓他感覺心臟不舒服的重重一顫,本能的厭惡,想要遠離。
現在的翟楠,如果披上一身紅色袍子,恐怕和不遠處那個紅斗篷精神怪物,沒有任何區別。
於是,隨後而來的痛苦人臉,望着翟楠的身體,也有些麻了……
哭臉都呆滯了一下……根本沒有地方落腳。
有一個男人的臉,甚至顫抖了一下,“我有密集恐懼症……”
哭的更加悽慘了。
隨後,當它們看見翟楠身後的小男孩兒時,眼前亮了起來。
呆滯的,機械的,爬了過去。
與翟楠相比,小男孩身上散發出的精神力量,雖然顯得微不足道。
但畢竟,他身上,是空着的。
……
……
“正式介紹一下,我是畫家。”
“分公司的編外工作人員。”
“也是這一次僞S級計劃的測試者。”
空蕩蕩的老樓街道邊,那位衣衫襤褸的畫家從畫板後面擡起頭,望着太歲和裴雨。
太歲僵硬的點了點頭。
看了一眼翟楠,自從畫家捧起畫板後,翟楠的身體,就再也沒動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