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陸思緣知道容娜和趙風朗分手過了四天，成績下來了，陸思緣考到年級三十四名，在蘇外公那裏給了個圓滿的交代。
陸思緣被手機振動鬧醒，迷迷糊糊以爲是早上的鬧鐘，閉眼摸手機的時候，外面打了一聲巨雷，嚇得他瞬間清醒，手機正好也到了手，發現是一通電話，來自趙風朗。
陸思緣又看了眼時間，凌晨兩點。
……這人什麼毛病？
陸思緣呆呆地看着“趙哥哥”三個字，看到通話自動掛斷了，心裏一邊失望一邊鬆氣，打算放了手機繼續睡，誰知道那頭又撥了過來，頗有些不依不饒的意思。看看宿舍裏的幾個睡得正香，陸思緣拿着手機躡手躡腳下牀、小心翼翼地出了宿舍，到陽臺外面還把門給掩上了。
外邊狂風呼嘯，雷電交加，大雨磅礴，陸思緣離邊緣兩步遠都被雨飄了一臉，第二通電話再次自動掛斷，陸思緣抱着胳膊想，他再打的話，我就接。
這次手機安靜了好一會兒，陸思緣在陽臺孤獨地站了十幾分鍾，最後覺得自己沒事瞎期待也是夠傻逼的，轉身打算回去，第三通電話就來了。
陸思緣心臟瞬間猛跳，按下接通時手都在抖，手機貼在耳邊，卻不知說什麼好。
對面也不說話，陸思緣只聽得到沉重的喘息聲，背景裏還有着酒杯碰撞、許多人交談吵鬧的聲，心想這人大概又喝醉了，心裏莫名的酸澀，握着電話發不出聲。
“陸……思緣。”趙風朗喫力地咬着這三個字，似怨似恨的，彷彿陸思緣要是在身前他非把他撕了不可，“你在……哪？”
陸思緣深深地吐了一口氣，冷靜而小聲地說：“在學校。你半夜兩點打電話給我發什麼酒瘋。”
“轟——隆隆——”
外面又一陣驚天雷聲，天地間突然明亮起來，又很快黯淡下去，大雨像是要把什麼東西摧毀才甘心地用力衝撞着建築，然而外面越是吵鬧，陸思緣的心越是平靜。
趙風朗低聲地笑，一下笑得不停，陸思緣無語，想着和喝醉的男人真的沒法溝通，卻又沒有直接掛掉電話，就這樣看着黑夜裏的雨幕，靜靜地聽。
趙風朗笑了差不多兩分鐘，最後突然停了，咬字清晰地說：“陸思緣。”
他的語速大抵受酒力影響變得緩慢，而他壓低說話的聲音格外低沉，非常磁性，他這樣一字一頓地叫出陸思緣的名字，莫名的有種深情款款的意味。
他喝醉了他喝醉了別犯傻別犯傻，陸思緣一邊腦內自我催眠，一邊臉上發燙，嘴巴倔強道：“喝醉了就睡覺，或者找別人聊去，你不睡我還要睡，明天我還要上課。”
“我……沒醉，”趙風朗喝醉時吐字還是清楚的，但拉長的語調背叛了他，他又喊道，“陸思緣……”
陸思緣沒轍了，乾脆就讓趙風朗叫，趙風朗便不停地叫他的名字，帶着不一樣的情緒，有時候是帶着笑意的，有時候又像難過，有時候還像恨極了他……陸思緣覺得這樣真的很傻，可是心緒還是忍不住隨着趙風朗叫他時情緒的不同而上下，很怕趙風朗下一句就是“我討厭你”。
此時外面再次響起震天的響動，從城西滾到城東的轟響，響得突然，陸思緣被嚇得抖了一下。
“……你害怕嗎？”趙風朗應該也聽到了那陣雷聲，一改復讀機本質，換了個話題。
陸思緣一時沒回過神來，“什麼？”
趙風朗笑了幾聲，有些懷念地說：“很久以前……晚上打雷你就睡不着……我要把你抱在懷裏纔可以……”
……大哥，那時候我纔多大，這種黑歷史不要提了好嗎。
陸思緣準備回嘴，趙風朗在一聲吐息之後又說：“我……”
他開了個頭卻沒了下文，陸思緣不由得：“……嗯？”
“……我，”趙風朗話裏是聽得出的疲憊，他很低、很難受似的說，“我好像……”
陸思緣想到了什麼，有點噁心，“你要吐了？”
陸思緣話音還未完全落下，趙風朗就在那頭道：“喜歡你。”
天空很適宜地劈下一道響雷，空氣好似都在震動，像極了陸思緣腦內震碎的理智，他下意識把手機拿遠，好像那手機燙耳似的，嘴巴張了又閉，完全不知道要做什麼反應，滿腦子都是髒話，還有種從六樓往下跳的衝動。
心跳仍然快得像要蹦出來，血管都拉扯不住的發疼，陸思緣一邊狂喜，一邊又覺得這是不可能的難過，再開口時帶着哭腔，好似再多說一個字就要落淚一般，他說：“你喝……醉了。”
“我想吻你。”趙風朗說，“我沒醉，那天也沒忘。”
短短一段話，陸思緣頓時無地自容。
所以……他都記得？
陸思緣無力地蹲下，捏住發酸的鼻子，不知道該說什麼，狂喜過了之後就是對接下來未知的緊張，恐慌得他的胃一抽一抽的，有種要吐的感覺。
“我不是GAY。”趙風朗說完這句話之後又重複了很多遍，想是要和陸思緣劃清界限那樣不斷重申，陸思緣想問他那你是什麼意思，開口又覺得嗓子澀得厲害，不知爲何有一股鏽鐵味。
趙風朗說了數遍“我不是GAY”之後安靜了幾分鐘，道：“可我想和你……試試。”
這無疑是魔咒。
是讓陸思緣完全放棄理智、不顧一切飛蛾撲火的魔咒。
沒得到迴應，趙風朗又說：“你喜歡我。”
不是疑問，是肯定。
大概是趙風朗吻過陸思緣之後纔開始注意到陸思緣不同的情愫，校園祭的一系列事情讓他更加肯定了自己的判斷，陸思緣就像一個罪證確鑿的犯人，只能由趙風朗開口判他死刑，無可辯駁。
“什麼時候？”
“……”陸思緣在被告白之後，忍不住說了第一句話，“我不想說。”
不是“我不知道”，而是“我不想說”，可見這人明白自己的感情很久了。趙風朗用手遮住眼睛，笑意還是從脣角泄露。
“試試吧，”趙風朗啞聲、勝似哀求地說，“你和我。”
陸思緣只覺得渾身發熱又脫力，他第一反應就是點頭，點過之後纔想起來對面看不到，又忍不住嘟囔說：“你都是那麼追別人的？”
“很少，”趙風朗話裏的笑都憋不住，“都是她們追我。”
陸思緣眼裏的光有了些黯淡，他一直都知道“很少”的範圍裏還有誰，可還是忍不住希望自己是那個“唯一”，他也知道這種想法過於貪婪和任性了，怕趙風朗察覺到什麼，幾乎是立刻回道：“那就試試。”想了想，又添道：“如果明天起來你不記得，那就當什麼也沒發生過。”
“你休想。”趙風朗果斷地說，說完又趕他去睡覺了，“沒你事了，去睡吧，明天不是還有課嗎？”
“……”這逼拖着他差不多一個多小時了，講一通讓人睡不着的話之後又讓他去睡覺，陸思緣磨了磨後槽牙說，“我想殺人。”
“你捨不得。”
趙風朗的男朋友角色代入極快，這話說得一點阻礙也沒有，聽的人倒是半天沒了反應，逗得趙風朗哈哈大笑。
陸思緣回過神之後又怒又惱，小聲罵了幾句。
兩人又扯了幾分鐘才徹底掛掉電話，陸思緣收了手機正要往宿舍裏走，纔看到陽臺門口不知何時還站着一個人，嚇得差點叫起來，待看清站着的那人是蘇洺之後，伸出去一半要打人的手硬是轉了回來改拍自己的胸，他悄聲說：“吵醒你了？”
“是雷，”蘇洺又解釋之後打量了陸思緣一眼，清清淡淡地說，“雨夜冷，別在外面待太久。”
“我沒事兒。”陸思緣剛說完，一陣涼風就往身上吹，雖不覺得有多冷，身上還是生理性地起了雞皮疙瘩，他倒怕蘇洺被吹着了，把蘇洺往裏趕，“回去吧，你彆着涼了。”
蘇洺溫順地應了，“嗯。”
當陸思緣牽上蘇洺的手時，蘇洺用力地握了一下又很快放鬆力道，在陸思緣好奇地望去時，他的臉又轉了方向，那一下的時間裏，陸思緣好像看到了蘇洺眼中的淚光，但心思都被趙風朗塞滿，並沒放在心上，只覺得是眼花。
兩人重新回到牀上，外面的雨聲也漸漸小了，天地開始重新安靜。
陸思緣腦內卻一直循環着前面發生的所有事情，怎麼也睡不着，忍不住翻了幾次身。
而蘇洺看着上方的牀板，向它伸直了手臂，他和牀板之間仍隔着一段距離，他靜靜地看着自己的五指，將它們收握成拳，放下手，再沒睡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