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思緣爲美景可惜，輕輕地嘆氣，問前邊頭也不回的人：“三水，生氣啦？”
蘇洺身子一僵，步伐終於放緩，僵硬地回：“沒有。”
“熬夜不好，我知道，”陸思緣聳肩，“但我也不是經常這樣，你反應太大了。今天這情況你做得不太好，本來就說好一起玩的，突然離開要找個明確且肯定的藉口啊，你只說有事誰知道是什麼事，他們會容易不滿的，當場給錢補償也不對，莫名就拉開了距離了，你可以事後買點喫的……”
陸思緣還沒說完，蘇洺便鬆開陸思緣，回身看着他。
陸思緣自然地將眼眯起，微笑：“怎麼了？”
陸思緣從始至終的態度都和善，他說着人情世故的語氣就像在說什麼家常，對蘇洺的逾矩沒有詢問也沒有生氣，可就是因爲太平靜，纔會讓蘇洺覺得悲涼。陸思緣似乎是不需要經過思考就能判斷什麼情況該做什麼以此得到別人什麼反應，這樣的潛意識更想是一層自我保護的機制，無關人員通通被劃在圈外計算着，使他人對自己的好感度一直維持在平均水平。
爲什麼平靜？因爲不在乎。
或許陸思緣自身都沒這個概念，但蘇洺一直能看到陸思緣爲自己建立的圈，他對那圈的範圍始終迷糊，他有時覺得自己在圈內，有時又認爲他和衆多路人一樣被隔在圈外，陸思緣也因此忽近忽遠，讓人焦躁。
這個題目是如何努力都沒有答案的。
蘇洺開始覺得自己可悲了。
“你總是不太會照顧自己的樣子，”蘇洺移開視線，不願看陸思緣，“如果你去旅遊出事了怎麼辦？”即使，陸思緣可能並不在乎他爲何失控。
陸思緣不假思索地道：“這不是有人陪着我嘛。”
蘇洺纔剛打定主意不看陸思緣，聽了這話又忍不住動搖，最後還是服輸地看向他，看見陸思緣一副天塌下來有人扛的驕傲樣子，不自覺爲這份耀眼笑了，心卻止不住脹痛酸澀。他的手按在陸思緣後頸上，指腹來回撫了兩下，那雙眼要哭不哭的，說：“你總該爲自己想想，好嗎？”
“好的，好的，當然啦，”陸思緣抱了蘇洺一下，因被寵愛着的人關懷而滿足，迴應道，“我們三水也要好好照顧自己，好嗎？”
“不知道爲什麼，我心裏總有點不安。”陸思緣說。
趙風朗把兩人的行李安置好之後，坐到陸思緣身旁，在桌底下握了握陸思緣的手，問道：“家裏窗關了？”
“關了。”
“煤氣？”
“關了。”
“空調？”
“關了。”
“門？”
陸思緣一個激靈跳起來：“忘了！”
趙風朗表情淡定地把人往下拉，“裝。”
果然，和一個相處了十年不止的人演戲沒什麼成就感。
陸思緣滿臉寫着無趣，擺弄了一下手指，又忍不住說：“我說真的，不知道爲什麼，心裏總覺得不踏實。”
“第一次出來都這樣，”趙風朗打了個哈欠，歪頭就往陸思緣肩上靠，“放心，一路上有我。”
趙風朗懶懶地瞥陸思緣一眼，貼着陸思緣的耳朵，輕佻地說：“放心，我不搞未成年。”
十七歲的陸思緣滿臉通紅，吃了癟，不說話了。
陸思緣昨晚熬了夜，白天還打了球，坐了沒十幾分鐘頂不住了，靠着趙風朗就睡着了。而本應睡着的趙風朗卻一下睜了眼，給陸思緣的頭挪了位置，放到自己肩上。趙風朗沒什麼睡意，刷了會兒手機，收到了一條未知號碼發來的短信：
我希望你能給我一個滿意的交代，這也不可以嗎？
很煩。趙風朗把短信刪掉，把這個號碼也拉黑了。要是當初知道容娜那麼難纏，他就不會鬆口和她在一起。本該是好聚好散，他說了沒感覺就分，簡簡單單，但她怎麼也不肯接受沒感覺這個理由，纏了他很久，就算把她所有聯繫方式都拉黑了，她也能找到別的號碼給他發短信。
肩上的人稍微動了動，柔發掃到臉上，有點癢。趙風朗眼中的暴戾稍微化解，拿手揉了揉陸思緣的腦袋，本想順着摸摸他的臉，手到咫尺卻又握住收了回來。
火車上人太多。
蘇外公打了個噴嚏。
蘇外婆正把涼麪放桌上，責罵道：“你看看你看看，讓你早上起來多穿點，不聽吧，得病了我可不管你。”
蘇外公橫着眉，哼道：“我是鼻子癢，又不是涼的！”
“懶得說你。”蘇外婆擦了擦手，衝院裏做深蹲的蘇洺道，“小洺，喫早飯啦。”
蘇洺隨手擦掉頭上的汗珠，對蘇外婆笑了一下，進廚房洗手。
蘇外婆因這一笑也笑開了花，一手捧着臉，另一手拍拍蘇外公的肩，說：“看到沒，小洺笑起來真好看。”
蘇外公在餐桌邊坐下，眼皮都懶得擡，“我年輕時笑的時候你可沒那麼說。”
“你笑？”蘇外婆笑着搖頭，“你就算了吧，天天苦着臉，和小洺剛來那會兒一模一樣的。”她低頭整理衣服上的鈕釦，眼光漸柔，輕聲說：“時間真快呀，小洺不說話不愛笑都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蘇洺正幫蘇外婆收拾早餐後的殘局，卻意外地接到了蘇綰的電話，蘇洺看到手機上的顯示時眼睛都亮了，又轉頭看向蘇外婆徵求同意，這孩子氣的樣子看得蘇外婆心癢癢的，捏了捏他的鼻子說：“去吧，收拾這裏挺輕鬆的。”
蘇洺展顏笑了，出去的同時接通了電話：“媽媽。”
蘇綰對蘇洺面對時自己的雀躍已然習慣，日常冷淡的語氣裏帶着笑意，“在做什麼？”
蘇洺在葡萄架下的椅子上坐下，隨手摘了一顆還青澀的小葡萄在手裏玩，“剛喫完早飯。”
“放假？”
“嗯。”
“開學是不是高三了？”
“嗯。”
“聽說你成績一直不錯，打算去哪個學校？”
“還不知道，”蘇洺用兩指將葡萄捏碎，汁水順着指尖低落到地上，小心地說，“我……想學醫。”
電話那頭沉寂了一陣，蘇洺聽到打火機點火的聲音，半晌，蘇綰鎮靜的聲音傳來：“蘇洺，米勒夫人的死和你沒有關係。”
“我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