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單程路思緣 >第 132 章 第一百三十一章
    “趙哥,我……我前面的志願想填A市的學校。”

    陸思緣說完,臉上一陣火辣辣的。他要去清河民大,這是他在高考之前和趙風朗約好了的,之後的所有努力也都是爲了清河民大,但現在他卻突然說要去A市,很不負責任地,將之前他們的計劃打亂。

    陸思緣想這個想法是他陪蘇外公喝酒那天晚上有的,並且糾結到現在還沒敢肯定下來。A市是首都,論發展論機遇高出清河市不少,但陸思緣從來就不是追求上進的人,他對A市並不嚮往,且以陸思緣這個分數來說,要在A市找到一所不錯的大學並不輕鬆,要邁出這一步無疑很艱難。

    他只是,放心不下蘇洺。

    陸思緣這些天常想蘇洺,有一晚還夢到蘇外婆抱着他哭,說他騙了她,他擡頭,見路的盡頭站着蘇洺,可怎麼努力也瞧不見他臉上的表情。

    夢醒,陸思緣連喝了兩杯水,握杯的手發着顫。

    如果沒有蘇洺他爹這事兒,陸思緣絕不會考慮A市,每逢節假日能見到蘇洺就已經滿足,但現在蘇洺身邊有着一個巨大的未知因素,不親自在他身邊看着他安穩,陸思緣心難安。蘇洺第一志願一直都是A大的臨牀醫學,以蘇洺的成績,這志願十拿九穩,如果沒有意外,他一定會在A大。

    陸思緣省去背景細節,問韋餘曼的想法,韋餘曼說:“你怎麼確定男神會按原來計劃去A市?萬一他爸想讓他出國留學呢?我看有錢人都是這麼做的。”

    陸思緣說:“直覺。三水……說難聽點就是死腦筋,認定了一條路一定要走到底,他不會輕易放棄的。”

    韋餘曼說:“哦,那你敢嗎?”

    都不敢確定在A市一定能找到蘇洺,卻要賭上看得見的穩定,選擇一條看不到方向的路,你敢嗎?

    陸思緣茫然,誠實地說:“我不知道。”

    韋餘曼嘆了口氣,勸道:“我知道你和男神感情好,也能理解你放不下他,但說句實在的,爲了一個人去決定自己的前途,這不是明智的選擇。雖然A市各方面都比清河市好吧……但競爭也大啊,壓力不小吧,你又不愛湊那熱鬧,你想想你在那邊……”

    韋餘曼自個兒嘟嘟囔囔了很多,陸思緣卻聽不大進了,她說得口渴,看出陸思緣的心不在焉,便喝着奶茶看他,看了很久、很久,她問——

    “是爲了蘇洺?”

    趙風朗低沉的嗓音將陸思緣從回憶中拉回。

    這語氣陸思緣很熟,沉得發冷,是趙風朗壓着氣的狀態。

    蘇洺的家事不便外說,陸思緣與趙風朗說的也是跟韋餘曼一樣的說辭:蘇洺他爸事業有成,家裏關係有些複雜,突然回來把蘇洺接走,不像是要負責,他不放心蘇洺。趙風朗知道前事,這半個月來陸思緣的擔憂他都看在眼裏,但不代表他能理解,相反,正是因爲這份促成陸思緣抉擇的擔憂,燃起了他的怒意。

    陸思緣沒有答話,趙風朗抑不住地,以尖銳且刻薄的語氣,冷笑着問他:“陸思緣,你到底當他是兄弟,還是情人?”

    趙風朗這話落在陸思緣耳裏,像極一位抓住妻子出軌證據的丈夫,在諷刺他的同時,還不掩噁心。陸思緣從他說出要填報A市的學校時就緊繃着弦,此刻太陽穴一股一股地發疼,胸口猶有一頭惡犬撞擊、撕咬,流瀉出滿腔的難過、憤怒,還有莫大的委屈。

    這半月來,陸思緣除了想念蘇洺,蘇綰故作輕鬆、卻似求助的表現,許阿姨的委婉的囑託,蘇家兩老的憂愁,沒有一刻不壓在陸思緣的心頭,逼得他輾轉難眠,被壓得狠時,他想,他們爲什麼都要看着他?他們到底想他怎麼做?他又能做什麼?

    任何無意的、放在他身上的期待,全成了逼迫的壓力,他甚至會想——憑什麼?憑什麼是我?憑什麼都指望我去做些什麼?他不過是個外人,他光是有這份心意,都已是至仁至義,他們卻還要更多。

    這些難言的壓力,陸思緣無法告訴趙風朗,趙風朗也不會懂,他看不到陸思緣背後推着他的那些手,不能理解陸思緣爲什麼作出這樣的決定,在陸思緣自己都害怕的時候,趙風朗說出口的是質問,是將他的心意全數曲解、把他的感情踩在腳下、羞辱式的質問。

    陸思緣開口的第一個字沒發出聲來,試了兩次,纔在失聲邊緣尋回發聲方式,喑啞地問:“……你就是這樣看我的?

    “你是不是覺得我賤?跟我關係好的男的,我都會喜歡?在你眼裏,我就是這種一邊佔着你一邊想着別人的人?”

    趙風朗沒回答,直接掛了電話。

    聽着電話裏的忙音,陸思緣覺得自己可悲又可笑,他這邊真情實感,那頭可能覺得他無理取鬧,連回應也不想給。

    陸思緣往臉上胡亂抹了一把,一手的鼻涕眼淚,他去衛生間洗了把臉,照鏡子的時候覺得這樣子真的難看,看着看着就發起呆來。

    他原來不是這樣,不是會因爲趙風朗一句話就輕易落淚至狼狽的人。以前他一個人無望地喜歡趙風朗的時候,最難過也不過是躲在被子裏掉幾顆無聲的淚,和趙風朗親近之後,情緒好像越來越不容易受控,本來已經習慣不被趙風朗理解、也不奢望趙風朗理解的他,竟有一天會因爲趙風朗的惡語質問而涕泗流漣。

    是他想要的越來越多的緣故嗎?他該再小心一些嗎?小心地不讓趙風朗在面對他時覺得疲累。

    ——“你不累嗎?陸思緣,如果你是因爲一時心軟,逼自己選擇了這條路,你會覺得累的,等將來你後悔的時候,你要怪誰呢?”

    哦,韋餘曼那時候問的是這個。

    他當時怎麼答來着?他沒回答。

    當他覺得累極卻睡不着的時候,當他忍不住埋怨,想着要去遺忘蘇綰、要無視許阿姨的電話、要遠離蘇家的時候,蘇洺就會出現。他會握着他的手,以包容的目光看他,好像瞧不見他的難堪,輕輕將他抱住,以往他們給予陸思緣的好,這才一一浮現,不落單的年夜、特製的圍巾、悉心的教導、日常的陪伴……最後畫面定格,蘇洺對他說:“長巷裏有我。”

    其實,陸思緣明白,他們落在他身上的目光從來不是要他去做什麼,從來沒人逼他,他永遠有逃離的機會,他的那些壓力,不過是他自己對自己不放過,非要逼得自己只有一條路可走才肯罷休。

    他沒資格怪任何人,他不過是,找個藉口宣泄自己的情緒,是個脆弱又卑鄙的孩子。

    擦乾臉上的水,陸思緣給韋餘曼打去電話,聲音還帶着啞:“今晚有空嗎?一起去網吧選學校。”

    韋餘曼喫驚,話裏有覺得他不識好歹的責怪:“你真不要清河民大了?陸思緣,我說了那麼多……”

    “我想明白了,我真明白了,”陸思緣喉結一滾,他說,“其實當初選清河民大也不是因爲我想,可是去A市是我想。我不敢確定將來我會不會累,會不會後悔,可是如果我現在留下,我怕將來我後悔的時候,我會怪他。

    “我寧願怪我自己。”

    韋餘曼捏着鼻子,忍住想哭的慾望,罵他:“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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