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是陸思緣想，我到底是想念你這個人，還是想念你帶給我的安逸感？
這是久久不得解的問題，想多了傷身，陸思緣就不再想了。
學妹叫不醒，陸思緣只好拖着人回包廂，交給另一個尚清醒的學妹照料，再拐出來把嘴裏叼着的半支菸抽完。
陸思緣把手朝上攤開，看着手心，心裏沒底。
因爲是單親，因爲受鄰里照顧多，陸思緣從小就會說好聽話，也明白打好關係的重要性，人的選擇多數時候還是靠感情推動，與他人關係建立，附帶的情感往往會使他人的選擇推向對自己有利的一方，陸思緣因此受過許多恩惠，進入大學拓寬人脈之後，這種體會更加深刻。
他近兩年總忍不住會想：這對其他人公平嗎？我配嗎？
學姐實習的那家公司，絕不是一個普通師範二本能輕鬆進去的，陸思緣知道學姐之所以選擇在那裏實習，是因爲她父親是裏面的一位高管，所以她能獲得這樣的機會，而她辦事的實力陸思緣瞭然於心，她確實對得起這份機會。可陸思緣有什麼？他不像學姐一樣早早規劃，又沒有超強的執行力，他不過隨波逐流，庸庸碌碌，沒犯過大錯，可也不出色，就因爲機緣巧合認識了學姐，靠交際獲得學姐的好感，便輕鬆得到了一個絕佳的學習機會。
他獲得這個機會的同時，會不會意味着有人的機會從百分之五十變成百分之零？他的同意，會不會使一位優秀又努力的人直接敗給一個僅靠運氣的平庸人？他的貪心，會不會讓一個本可以擁有優異成績的項目永遠止步在合格甚至更糟？
陸思緣相信，如果是蘇洺，一定能很好地解除他這份困惑。可惜蘇洺如今不在身邊，陸思緣就不敢深想，倘若要再一步去想，那他就要問自己，他所獲種種，難道不是蘇洺施捨，他和蘇洺的所有交集，難道不純是運氣使然，他和蘇洺如今的局面，難道不是他擅自生出的、希望蘇洺待他特別的私心導致？這一切並不是陸思緣多麼好或者做了什麼好事，導致蘇洺必然愛上他，而分明是他陸思緣一門小人心思導致蘇洺放錯了心意的失誤。那麼，他對蘇洺挽留的同時，是不是意味着在阻止蘇洺選擇其他人？他的自私，會不會使蘇洺錯過真正值得他愛的、更優秀的人？他的貪戀，會不會使他和蘇洺的關係一步步走向僵局甚至相互憎恨？
這對蘇洺公平嗎？陸思緣配嗎？
陸思緣沒留意煙是什麼時候抽完的，只是臉上觸了幾點涼意，引得他擡頭看，才發覺，a市今年的第一場雪，終於來了。
陸思緣將菸蒂扔進垃圾桶裏，擡頭見社員們陸續從包廂裏出來，應該是要散了，有幾位眼尖的瞧見他，停下來等他，衝他招手。
一學弟過來攬住他脖子一起走，“想什麼呢？”
“在想，”陸思緣垂眸看着腳尖，淺笑道，“有一年大雪，我在雪中等人。也不是特意等誰，只是隨便找了個人想看他會不會來，結果這傻子真來。”
這個傻子給了他一個溫暖的擁抱，悄無聲息地，埋下一顆助長私念的種子。
他很想蘇洺。
可是就連這份想念，都帶着罪惡感。
陸思緣屬於日常划水考試周火葬場的那類，接連熬了幾個晚上，期考成績出來一看都沒掛科，這都是能被他稱爲優秀的程度了，再問陶書墨蘇洺如何，得到的回答是績點年級第二，陸思緣無言淚兩行，搶過陶書墨手機給蘇洺發了條短信，內容簡短：恭喜。
蘇洺隔了半天才回覆：？
蘇洺手機裏存有陶書墨的號碼，所以這個問號問的顯然不是你是誰，而是你什麼意思。
陶書墨接到短信一看是蘇洺，就把手機扔給陸思緣解決，陸思緣想了想，鄭重地回覆：績點年級第二。
陶書墨和蘇洺關係不差，但絕對也不能說好，兩人之間那點關係全靠陸思緣維繫，日常沒事兒不會聯繫，陶書墨簡直都能想象到蘇洺收到這兩條來自他的短信時能有多無語，估摸着是緩了一會兒，幾分鐘後陸思緣纔得到蘇洺的回覆：謝謝。
陸思緣看着這兩字，既有開心又有悵然，不自覺地攥緊手機，用力得手都發紅，陶書墨看了心疼，連忙道：“哎哎哎，注意手機，分期還沒付完呢，你別給我幹碎了。”
陸思緣：……
陶書墨拿回手機，順帶在陸思緣桌面上敲了兩下，提醒陸思緣回神，“婚禮什麼時候？”
“大後天，”陸思緣按下空格鍵，顯示屏上的視頻一下從暫停切換到播放，“明天去清河市幫忙準備。”
陶書墨這會兒屏幕是灰的，就跟着陸思緣看了一會兒，最後還是忍不住問道：“這就是你來網吧看《甄嬛傳》的理由？”難道要在婚禮現場上演一出“這些年的情愛與時光，終究是錯付了”？
彷彿知道陶書墨所想，陸思緣一巴掌把他腦袋拍回去，“滾你媽的。”
婚期越近，陸思緣心裏越沒底，他不找點東西轉移注意力他怕他過分焦慮。
陸思緣和趙風朗見最後一面時狀態不好，並沒在意趙風朗情況如何，幾乎都是他在說，趙風朗沒怎麼迴應，那場對話有頭沒尾，他很怕婚禮上趙風朗給他甩臉色或者向他討說法，陸思緣是絕不可能對着趙風朗說“這些年的情愛與時光，終究是錯付了”的，但他很害怕趙風朗跟他說。
結婚證都領了，趙風朗應該是想通了吧——陸思緣心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