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集市中忽然爆發出一陣驚叫!

    馬蹄重重落下,騎士咬緊牙關,繮繩纏在手裏,幾乎勒變了形,但即使如此,也無濟於事,眼見乞兒便要葬身於驚馬蹄下無可挽回,不由得咬緊牙關,絕望地重複:“讓開!”

    駿馬一身棗紅色毛皮,高揚雙蹄直立起來足有兩人高,在面黃肌瘦的乞兒面前越顯氣勢驚人,有婦人驚慌捂住孩子眼睛,自己也不忍地別開臉去。

    哪吒八風不動地站在原地,神情漠然地轉回臉來,眼見馬蹄砸下也不閃不避,在外人看來,一動不動的他活像嚇傻了似的。

    電光火石之際,只聽見一陣急促沉重的腳步聲,哪吒胳膊一痛,整個人被人攥着胳膊大力扯起,重重扔向路邊。

    路人們譁然驚呼,有好心人手忙腳亂地伸出手來,想接住這個蹄下逃生的幸運乞兒。

    迎着所有人驚恐的眼神,蕩在空中的哪吒眉尖一挑,他像片毫無重量的羽毛,毫無緊張感的在空中調整了一下姿勢,這才輕輕巧巧地落了地。

    路人們看傻了眼,片刻的集體靜寂後,方纔有人回過神來,稀稀拉拉地鼓起掌:“好功夫!”

    哪吒沒搭理他們,只皺起眉,轉頭看向道路正中——那裏不知何時被犁出一道深深溝渠,兩側外翻出破碎的磚塊與泥土,而盡頭,男人渾身肌肉繃緊,額角因爲用力綻出條條青筋,他高舉的兩手牢牢攥緊馬蹄,明明是凡人之貌,那兩隻手卻似有千鈞之力,穩穩制住馬腿,任憑馬兒如何長嘶掙扎,都無法撼動一分一毫。

    這一手鬥馬的操作看驚了所有人,連騎士也震驚地張大了嘴,但很快,他反應過來,開始配合男人對受驚的馬兒進行安撫。

    有巡邏的衛兵急匆匆趕到,呼喝着趕走圍觀的羣衆,而哪吒,則因爲是被救下的倒黴蛋,則可以留在原地,繼續旁觀事態發展。

    漸漸的,受驚的馬匹漸漸安靜,那男人再三確認後,才鬆開了手,馬落下雙蹄,溫順地站在原地,長長的尾巴隨之晃了一晃。

    那滿臉煞白的騎士終於籲出一口長氣,得以空出手來,擦去額上的層層冷汗,擦的時候他感覺手背一陣刺痛,攤開掌心一看,他才恍然發覺,方纔勒繮繩過於用力,牛皮竟然已經深深地勒進了掌心,刮下了一層皮。

    他痛得咧嘴,甩甩手,沒顧上包紮,慌忙下馬單膝跪地行禮:“屬下罪該萬死!”

    正活動手腕的男人聞言,側臉瞧他片刻,方纔開口:“可有傷到?”

    男人身材高大,國字臉,雙目暗藏神光,山羊鬍須梳理得整整齊齊,正是陳塘關總兵李靖。

    “沒有。”騎士迅速否認。

    李靖的目光落到他手上,淡淡道:“手不是受傷了?走罷,隨我去包紮一番,正好將要報告的事情也報告了。”

    李靖居然注意到了他的傷,騎士有點感動,兩眼發亮地看向李靖,狠狠點了頭。

    然後自己去領罰,鬧市縱馬傷人什麼罪名,該受什麼刑罰,自己心中可有數?”

    那騎士一怔,似乎自己也覺得不大好意思,訕訕笑了笑,低下頭去,悶聲應了一聲。

    李靖頷首。

    將下屬這邊的事情處理清楚後,他轉過身,又對長久等在那裏的乞兒道:“久等了,少俠好身手。”

    哪吒一直感覺李靖的目光就和石化術一樣,看着他了,他就不由自主地渾身發緊,心臟狂跳,心中不知怎麼的,不安得很,總覺得下一秒李靖就要說出什麼令他氣血上涌的渾話。

    哪吒垂下眼,淡淡應了聲:“李將軍謬讚。”

    “不是謬讚,少俠小小年紀便能如此處事不驚,想來即使李某不多事,少俠也是能全身而退的。”李靖溫和道,“既是被李某下屬所驚,那便是李某的責任,走罷,先隨我們回衙中,待到此時程序了了,再讓——”

    李靖一頓,那騎士上道地接了話:“麻修齊。”

    “讓麻修齊向你賠罪。”

    -

    衙中。

    哪吒一心二用,口上糊弄着與自己詢問身份情況的捕快,耳朵裏卻一直聽着李靖與麻修齊在另一個屋子中的對話。

    “可查明瞭?”

    “是。”麻修齊壓低聲音,“近些日子,與三少爺玩耍的那位少年,屬下跟了許久,怕打草驚蛇沒能靠近打探,但他每次都是回到海中,想來不會錯。”

    “水族?”李靖聲音一沉,似乎是不太高興,即使心裏明白這裏的李靖不過是歷史中的重映,哪吒也下意識地覺得心裏一跳,總覺得李靖要對他發難。

    “是的,水族……”麻修齊聲音中藏着顯而易見的擔憂,“前些日子我們回絕了敖廣的無理要求,那老泥鰍,居然想要七對童男童女祭海!三牲也就罷了,大人們勒緊褲腰帶,獻給他換取平安也就罷了,但孩子也是他能惦記的嗎!”

    麻修齊說着說着,怒罵起來,此人三千年後穩重持和,以前竟是個會隨時隨地情緒激動起來的熱血青年。

    哪吒分神想到這種事,不由得輕輕一笑。

    不過藉着兩人的話,他大約能猜到現在的時間線是在什麼樣的地方。

    陳塘關與東海龍宮歷來關係緊張,全靠李靖鎮守,敖廣纔不敢發洪肆意將村莊淹沒,只能小打小鬧地隨意掀起巨浪,沖垮幾家漁民屋舍泄憤。

    哪吒記得,有一段時間,敖廣強硬要求陳塘關獻上七對童男童女用以取悅他,若不答應,便要水淹陳塘關。李靖拒絕了敖廣的要求,也是這一段時間,水族傷人事件頻出,或許也是因爲這個,李靖纔會在街上巡邏,偶然救下他的吧。

    哪吒頓了頓,又想到麻修齊的話。

    敖桓接觸他也是在這件事之後不久,既然如此,是否也是說明,敖桓對他的接觸,與敖廣的要求被拒絕有一定關係?

    話又說回來,敖廣那老泥鰍要童男童女做什麼?

    還有敖桓……

    看來還是要想辦法光明正大地混進李府纔行。

    他這裏兀自出神,做記錄的人開口問了幾遍也沒得到迴應,便心生不滿。

    這乞兒穿得破破爛爛蓬頭垢面,被他們李將軍從馬蹄下僥倖救下一條性命,現在才能坐在衙門裏跟他說話,得了如此眷顧,此人不但不心懷感恩,甚至態度如此傲慢,豈有此理!

    越想越氣,那文官的態度便越發的硬梆梆,他伸手重重戳了戳哪吒,見他回神,才惡聲惡氣地將先前問了幾遍的話又重複:“哪裏人?”

    哪吒思索片刻,面上忽然露出一點笑容,矜持地回答:“仙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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