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界的哪吒尚困在沁縉古沙漠的深處,焦急地尋找回到天界的方法。

    此時的天界,同樣有人爲此急得團團亂轉。

    距離天帝下達追捕三太子的命令已經過去半夜,整個天庭陷入噤若寒蟬門戶緊閉,與三司無關的仙人熄滅了燈,靜靜坐在窗前看窗紙後不斷掠過形狀各異的影子。

    禮淵司與雲巖宮的人瘋狗似的,天上地下的亂竄,各種形式的搜尋法術與搜尋靈獸呼嘯咆哮,震顫天際。

    持續大半夜的搜捕中,鬧事後躲藏起來的離火司衆人被雲巖宮守夜人盡數揪出,盡數投入禮淵司大獄之中等待天帝發落。

    連甘雙手雙腳束着限制靈力的鐐銬——這是爲他特製的東西,以防他這樣的上古仙人暴起發難,救走離火司衆人,被推推搡搡地送進了牢獄之中。

    他滿臉不服,不時掙扎,然而在走過狹小過道時環顧監犯,也不免心驚,離火司幾乎無人倖免,他甚至在角落裏看見了麻修齊的臉。

    “麻修齊你……”連甘驚異地停下腳步,扭頭正要說話,卻被身後獄卒重重搡了一把,隔壁的鐵柵欄隨之緩緩打開,兩名獄卒分別挾住連甘兩邊臂膀,嚴嚴實實擋住他的視線,將他推進空着的牢房。

    腳拷太重了,連甘一個踉蹌跌倒在地,膝蓋蹭出血痕,他咬咬嘴脣,勉強翻過身,憤恨地瞪着獄卒,氣得呼哧呼哧喘氣:“你也太沒有禮貌了吧!”

    “老實呆着!”雉刀重重杵在地上,獄卒示威地高聲冷喝,另一名不做聲地鎖上鐵門。

    其餘牢房中響起陸陸續續的叫罵聲與踹踢鐵門的沉重響聲,兩名獄卒對視一眼,嘀咕道:“野蠻人。”

    “有本事進來和爺一挑一!”有人隔着欄杆叫囂,應景的狂笑聲自四面八方響起,那人躍躍欲試,撲到鐵欄杆上探出右手,對他們比出粗魯的手勢,大笑道:“來啊,就憑你們這羣沒種的東西,也想抓住我們司丞!”

    一名獄卒冷冰冰地說:“等你們能出來再說吧。”

    一句話激起了武夫們的兇性,即使已經被封禁了仙術,他們仍然飛撲到欄杆前,連踹帶搖,震得金屬欄杆狂響,其中一名獄卒見此情境,不由面色一變,顧不上再和這羣人逗嘴皮子,一扯同伴衣袖,低聲說:“走。”

    另一個尤不甘心,朝那鬧得最兇的男人啐了一口後,纔在他們暴跳如雷的罵聲裏匆匆逃走了。

    待到外面的鐵門徹底關閉,方纔還鬧得最歡的幾個人面色一沉,未發聲的人一齊擠到欄杆前,人人表情都凝重極了,七嘴八舌地朝連甘道:“司書,現在外頭是個什麼情況,三太子離開了嗎?”

    連甘面色凝重,環顧一圈滿臉擔心的前同僚們:“情況不佳,天帝下令封閉了南天門,又派楊戩砸毀了古戰場的祭壇。”

    “天界,徹底關閉了。”

    “什麼?!”

    幾人一滯,左右看看,都在彼此臉色看見滿臉的不可思議,“那現在是什麼情況,三太子呢?”

    “三太子現在暫時不必擔心,我接到消息說他在下界,現在的問題是。”連甘深吸一口氣,“他回不來了。”

    “他回來幹嘛?”

    “學猴子自立山頭不挺好,我第一個去投誠。”

    “下界好啊,那豈不是幹什麼都行,還不必受這個鳥氣。”

    聽聞哪吒沒事,衆人先是安心,隨後又炸起鍋來,七嘴八舌地討論起了下界的生活。

    “不是這樣。”連甘哭笑不得,“你們聽我說。”

    他很快地將李靖與不死藥的事情複述了一遍,又提到金吒的交代,若聯繫不上他,便將錦囊與玉牌想辦法交給木吒。

    “再告訴三太子時限的事情後,我一直躲在家裏,眼看時間越來越緊,本想聯繫金吒將天界封閉的消息告訴他,但不知怎麼的,傳訊紙鶴一直找不到他,等我再嘗試將消息傳給木吒時,禮淵司那羣王八蛋破門而入,把我抓了。”他氣得咬牙。

    聯繫木吒是當前最好的對策,金吒被什麼事情拖住無法爲哪吒與李靖做些什麼,作爲局外人,不在仙界的木吒可以自由來去三界,或許能幫上忙。

    “東西還在嗎?”開口的是麻修齊,他頭髮蓬亂,嘴脣烏紫,聲音沙啞虛弱,像是受了傷。

    “在。”連甘猶豫片刻,“可現在仙界封禁,我的傳訊紙鶴可能飛不出仙界。”

    “想通知二公子,除去傳訊紙鶴,還有一個方法可以賭賭看。”麻修齊咳了兩聲,聲音更低,“我需要一尊南海觀音像。”

    “你是說?!”

    麻修齊點點頭:“只能賭一把,賭慈航道人會不會真如她的法號一般,慈航普度,放李家兄弟插手此事了。”

    “李府就有南海觀音像。”連甘反應極快,“可是我們怎麼出去?”

    麻修齊面色平靜:“變成死人出去。”

    “你——”

    半柱香後,牢房裏的動靜驚動了外面看守的獄卒,爲了全仙界搜捕李哪吒,禮淵司所有勉強能用的人全被抽調出去了,如今留在監獄中的,不過寥寥好手與一羣濫竽充數的廢物。

    “有沒有人!”裏頭傳來撕心裂肺的慘叫,“出事了!”

    伴隨着毆打聲和慘叫,鐵鏈跟着嘩啦啦作響,嘈雜的很。

    “吵什麼。”幾個人互相看看,帶上武器,謹慎地推門進去。

    連甘急得滿頭冒汗,帶着鐐銬在原地跳腳,指着隔壁監牢大叫:“他們要把麻修齊殺了!”

    “麻統領?”好手狐疑地看向監牢之中,在數名武將的毆打之下,本就負傷的麻修齊只能蜷在原地緊緊抱着肚子,口中一直有血淅淅瀝瀝噴在草墊上。

    “我說了他們不聽!”連甘雙手抓着鐵欄杆用力搖晃,急切地大喊,“再這麼衝突下去三太子回來非要我的腦袋不可,你們能不能管管啊!”

    “三太子?”好手敏銳地捕捉到話裏的關鍵詞,“你們有逃犯的線索?”

    連甘面色大變,捂着嘴用力搖頭:“……沒、沒有。”

    一時半刻的反覆詢問後,連甘哭着供出了他們爭執的原因,麻修齊受了重傷,說支撐不住,要向禮淵司供出線索,那幾人聽不過去,嚷嚷着離火司沒有叛徒,如果麻修齊要這麼做,不如把他在這裏弄死算了。

    連甘哭得打嗝,說他們之前就誤會麻修齊了,哪吒被關押的時候,麻修齊因爲帶雲巖宮的人前去押送哪吒而被離火司的其他人排擠。

    “好了別哭了。”好手看着心煩,指揮另幾個人,“行了,把麻修齊弄出來。”

    “可是——”

    “可什麼可。”那人咧開嘴笑,“有線索可是大功一件啊,再說,他都傷成這樣了,又被封禁了仙術有什麼好怕的。”

    幾個面面相覷,想想也是,便在幾個人的唾罵中合力把麻修齊拖出了監牢,麻修齊躺在走廊上氣息奄奄,昏睡不醒,口中喃喃說着胡話。

    那好手看了一眼,嘖道:“活不久了,帶走,到審訊室仔細問問。”

    連甘嚥了咽喉嚨,心臟砰砰狂跳,不由得攥緊了鐵桿,腕間的鐵鏈跟着叮噹作響。

    成敗便在此一舉了。

    麻修齊微弱地嗆咳一聲,肺像風箱一樣鼓譟着,手指顫動幾下,他緩緩睜開腫脹的雙眼。

    一炷香後,木吒匆匆叩別了眉目柔和的師父,紅着眼衝進了茫茫夜色裏。

    又一刻後,一隻活靈活現的木鳥撞上了哪吒胸口,不待他作何反應,那鳥砰地炸成漫天碎屑,屑粉散在空中並不下落,反而緩緩移動歸攏,在哪吒面前,隱隱形成一個一尺來長的法陣。

    木吒氣急敗壞的聲音轟進哪吒耳膜,他忍不住倒退一步,伸手抹抹臉,感覺臉上彷彿沾上了唾沫星子。

    木吒衝他咆哮:“李哪吒!!!”

    “……二哥。”哪吒把聲音放低,聽起來頗有些無辜,“你——”

    “你個屁!”木吒快要氣昏了,一聽就知道這混小子還抱着僥倖心理以爲他聯繫他是爲了別的事兒,“李哪吒!你還當不當我是你哥!”

    “你如果還要我這個弟弟,那我是當的。”哪吒回答。

    “……你氣死我得了。”木吒被他險些氣撅回去,默默無語地噎了半晌,他直截了當地道,“行了,你現在在哪?”

    “很難說。”哪吒環顧四周。

    入眼是廣袤原野,草木萋萋,濃綠淺綠深綠,活潑潑地一望無際,目所極處,能隱約看見濃霧中潑墨似的遠山。

    敖桓在他身後散步,哼着不成調的歌,聽見哪吒如此回答,他頭也不回,“你不知道我們在哪裏嗎?”

    “不,我以爲玲瓏塔會把我們帶到古戰場,但……”

    “哪吒?”木吒疑惑地插話,“你身邊是誰?”

    “玲瓏塔沒出問題。”敖桓伸了個懶腰,悠悠地說,“天帝封閉了古戰場,我們如今既在仙界,也不在仙界。”

    “……什麼意思?”哪吒一愣。

    木吒皺着眉聽了半晌,忽然開口:“建木之野?”

    “不錯。”敖桓笑眯了眼,“李二公子,很聰明啊。”


章節報錯(免登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