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親息怒。”李明珏怕她一怒之下，這事又鬧崩了，可憐兮兮望着她。長秋道：“也許她對奴婢尚有些介懷，不若再請他人試試？”皇后忍下怒氣：“請他人？”長秋：“不錯，依奴婢看，她與瑾妃向來走得近，不如請瑾妃出面，再不行，與她親厚的還有杜衡、杜若那些個丫頭，請她們去說道說道，也許就成了。”
皇后有些不樂意：“這是給她的恩寵，她不感恩戴德就罷了，怎還要本宮請人去說道？”“母后。”李明珏拉着她的衣袖，滿臉懇求。因是收養，他向來恪守規矩，母子間少有如此親暱，爲了程秀，他一連撒嬌，簡直與往常判若兩人，不過張皇后卻甚是受用。“也罷，一切都是爲了我兒，本宮這張老臉也不要了。長秋，你隨本宮親去請瑾妃出面吧。”
張皇后帶着長秋走後，安和閃進來：“如此，好事可期，殿下該滿意了？不過屬下擔心，以東方永安的聰明，早晚醒悟殿下您的大費周章，只怕到時還得跟您生氣。”
李明珏道：“我這麼做也都是爲了我們的將來，就算她想明白了又如何。”
長秋將皇后的意思與東方永安言明後，東方永安獨坐在園中卻不知心事爲何。長秋的話讓她感到意外，沒想到皇后會同意她嫁給李明珏，但她拒絕了，以極委婉的話。如長秋所說，她應該感恩，應該高興，但她就是無法純粹地歡喜。一來，即便有嫁給李明珏的可能，她原也打算等到東方家平反之後，李明珏雖然幫助她良多，但說到底是殺害東方家之人的兒子，只怕一朝夢見東方家死去的人她都無法交代，若皇帝能下令平反，尚能撫慰東方家在天之靈。二來，她若是個土生土長的古代人也就感恩戴德地接受了，可偏偏她不是。在現代，嫁個老公或也出軌偷吃了，那她定會叫他好看，可這裏不同，這裏男人納妾是天經地義，甚至自己莫名其妙就變成了名義上的小三，又如何心甘情願地接受。
沒錯，她無法不在意，她想要一段簡單純粹的感情，找一個人，牽了手就是一生，他不需要是太子，他可以平凡，他們可以共同經營生活，不必顧慮其他人，不必跟他人你爭我奪，整日在那些幺蛾子事情中浪費光陰。所以，即便她喜歡李明珏，依然拒絕了，如果不能，又何苦勉強，等東方家的事了結，她就離開皇宮，天大地大，她會活得很好。
“想什麼呢？”瑾妃的聲音忽然傳來，打斷她的思緒。見瑾妃走來，她起身剛要蹲下去，被瑾妃攔住：“我知道，你還在生我的氣。”她道：“奴婢不敢，奴婢明白，娘娘有娘娘的道理，奴婢也能理解。”
“你若真理解，又如何這般生疏？”
“我是真的理解，後宮是非之地，娘娘也是自保，我只是……”她豈不明白後宮之地太善良沒有點手段是活不下去的，就拿她自己來說，也是因爲有李明珏才免去許多麻煩，她又何必站在制高點去譴責瑾妃。
“只是你依然爲寶月、寶馨姐妹惋惜，也擔心有一日本宮會算計你，所以避而遠之。”她話說得直白，東方永安心下一凜。瑾妃嘆道：“我與你說這些話，就是希望你明白，你於本宮是救命之情，本宮孤立無援時是你給了本宮依靠，所以，這輩子，不論我做什麼，都絕不會傷害你。”
東方永安動容：“娘娘。”
“我也答應你，人不犯我我不犯人。”她握住她的手，真誠道。
“我相信。”東方永安笑。
“你對本宮可總算有個笑臉了。”瑾妃很是高興，“你既不生氣，那有些話我也敢說了。不瞞你，我今兒來可是爲人說媒來了。”東方永安一聽就知道她要說什麼，忙道：“今天天好，咱們去走走吧。”
“你要走走也行，不過我還是要說的。”瑾妃看穿她心思，笑道。
“那還是坐着吧。”
“長秋說你拒絕了，本宮本還不信，現在看來是真的了。別告訴我，你不喜歡殿下，爲什麼？別用簡單的理由打發我，你們兩人的感情我也是看在眼裏的。從你進宮，殿下就守護着你，他對你的心意，只怕宮裏沒幾人不曉。而你，提起殿下時的蜜意也瞞不住我。你們既是兩情相悅，皇后娘娘也同意了這門婚事，你爲何卻退卻了？告訴我，你怎麼想的？你是擔心殿下同娶了其羅公主，會辜負你嗎？可你也知道，其羅公主是七王爺求取的，殿下亦是不得已，我相信即便娶了，殿下的心也依然會在你身上，你不用擔心。”
瑾妃笑：“你是真不生我氣了，這些話，也敢與我說。你說得對，其中的辛酸我一清二楚，但殿下與陛下是不同的，不，其實就算陛下，也是有真情的，只不過不在本宮身上。你可曾聽過‘鳳妃鳳飛，物是人非，梧桐尚在，鳳凰何歸’？又可知鳳棲宮爲何人所建？這些本不可提起，只說與你聽倒無妨。”
“鳳棲宮我倒知曉，這其中還有什麼故事？”
瑾妃悠悠道來：“‘鳳兮鳳兮歸故鄉，遨遊四海求其凰，時未遇兮無所將’1，陛下也是愛過的，鳳朝闕，多年之前掌管後宮之人……即便她叛逃大辰，陛下依然追到萬江邊，即便她殺死大辰諸多士兵，陛下依然苦苦哀求她回來。”東方永安聽得瞠目結舌，瑾妃笑，“想不到吧，如今的陛下會有那麼深情的一面。我瞧着，殿下對你也是認真的，不然不會什麼都不顧去請求陛下，不惜觸怒陛下。你知道這意味着什麼嗎？意味着他將你看得很重要，哪朝哪個太子不是百般揣摩聖意，討好聖心，以鞏固自己的太子之位？爲你，殿下做的夠多了，你如果真愛他，忍心他如此爲難嗎？”（1司馬相如《鳳求凰》）
“當然不想，所以我想調回尚藥局。”
“糊塗啊！”瑾妃責怪，“他爲你不管不顧，你亦不忍他爲難，那你到底爲何要退卻？就爲了根本還沒發生的，將來可能的辜負？若真這樣，恕我直言，你不值得殿下對你的付出。真正的愛，難道不是奮不顧身，不顧名利、不顧險阻，不計較得失的嗎？縱然前方是刀山火海，也會毫不猶豫地前往。如果將來有令天地變色的風雨，以你這樣的心性，又如何能陪伴於他，迎風擊雨，不離不棄。若免不了大難臨頭各自飛，還不如從一開始就不要在一起，本宮這就去回了皇后娘娘，也叫殿下死心吧。”
說着瑾妃作勢要走，這番話觸動東方永安。一生一人固然重要，但李明珏可以爲她不懼皇帝寒心，她又爲何明知非他本意，還要不敢愛他，放棄愛他？至於對東方家的歉意，本該由她面對，李明珏不該爲此付出代價。
瑾妃說的不錯，現在就退卻的她根本不能陪李明珏走過未來的風風雨雨。堅不可摧的感情是要兩個人共同努力，而不是單單指望哪一方。
“好，我願意。”
“這纔對。”瑾妃微笑，她的愛情沒指望了，還是願意看到自己視爲姐妹的人，能夠有情人終成眷屬。
議定之後，到司天臺定的喜日前半月，東方永安從東宮出來，暫往尚藥局，因程秀沒有親人，所以東方永安將從尚藥局出嫁，也由秦尚藥出面替她準備嫁妝。“能從尚藥局出嫁，對尚藥局來說是莫大榮幸與恩寵，秦某必定盡心竭力將事情辦妥，不負陛下、皇后娘娘與殿下所望。”這是李明珏送東方永安過去時，秦尚藥所稟。
“到喜日之前你先住在這裏，我會讓你的小姐妹們多來陪你。”李明珏說。
半個月的時間，杜衡與杜若常來相陪，不知不覺倒也很快過去。喜日前三日，東宮的聘禮就行到尚藥局，雖是婢女之身，李明珏不肯委屈了她，該有的禮數半點不少，他說要叫所有人明白他對她的看重，不敢輕慢了她。一時宮中議論四起，諸人豔羨不已。
有羨慕祝願的，自也有嫉恨詛咒的，從三月前李芳一替李明珏求娶其羅公主的消息傳來，伏珊珊就心急如焚。自父親伏鑄遠處得知這樁婚事已成定局，不說旁人，就是李明珏也無可推拒時，頓如一盆冷水從頭潑下。見她灰心喪氣數日，她的貼身侍婢道：“小姐若當真心心念念想嫁給殿下，也不是沒有機會。”
伏珊珊目光一亮：“如何？”
“若小姐肯放下*身段，再請貴妃娘娘推助一把，雖不能當太子妃，卻可做個太子良娣。只要進了東宮，日後如何籌謀都行，那太子妃雖是公主，但遠道而來，人生地不熟，日後還不是任憑小姐拿捏？”
伏珊珊點頭卻又搖頭：“說什麼胡話，我好歹也是堂堂郡主，怎能做妾？”此提議暫被擱下，直至李明珏要同日納娶程秀爲良娣的消息傳來，伏珊珊才懊悔不已，急得如熱鍋上螞蟻再顧不得其他，直奔華章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