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東方皇后傳 > 第206章 第 206 章
    陸雲衣當衆殺了藍沅,皇帝暗自叫苦,卻一拍腦門喊道:“愣着幹嘛?快去找太醫!”他這邊幫襯,想先將事情壓下來,那邊陸雲衣卻癡笑起來:“找什麼太醫,人都死了,涼了。”皇帝一口氣噎住,而被摁住才消停一點的楊崢聞言怒吼又掙扎起來。

    見他紅了眼,皇帝好言安撫:“別急,或許還有救。”又朝婢女太監們,“快將人擡下去!”

    伏貴妃:“我瞧着也是沒氣了。”皇帝給她一個閉嘴的眼神,她裝作沒看見,“明宸妃當衆殺害臣下夫人,陛下您可要給可憐的楊夫人討個公道,給向來盡忠職守的楊侍衛一個交代呀!楊侍衛與夫人,伉儷情深、恩愛有加,好端端遭此橫禍,陰陽兩隔,實在見者傷心,聞者落淚。”見皇帝不答話,又厲聲朝陸雲衣道,“人證物證俱在,你還有什麼好說?明宸妃沒想到你如此歹毒,如此喪心病狂,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

    既敢當衆鴆殺藍沅,陸雲衣就沒想過退路:“殺就殺了,沒什麼好說。”

    “死不悔改!”伏貴妃向皇帝道,“請陛下聖裁。”

    東方永安急喊:“陛下,事出有因!”陸雲衣止住她,所有人都望向皇帝等待裁奪。

    不管皇帝有多寵愛明宸妃,這麼多雙眼睛看着,他也不能堂而皇之包庇,就算明宸妃有再多理由,她與藍沅有再多恩怨,也不能私下處刑,這是對律法的踐踏,這次明宸妃在劫難逃,就算不會一下子跌到泥潭,也會元氣大傷。再明豔動人,再怎樣盛大地綻放過,明宸妃這朵嬌花也迎來了凋敗的時刻,伏貴妃在心裏暗歎,花漵說得對,如果皇宮是一座瑰麗的花園,她纔是園子裏常開不敗,傲視羣芳的那一朵。

    良久皇帝張口,她期待地望着他,希冀從那張嘴裏聽到令自己滿意的話語,但是她聽到了什麼?“誰說明宸妃私自鴆殺楊夫人?朕分明看見是楊夫人舊疾突發,救之不及,逝於芳華之年,令人扼腕。”皇帝頗爲惋惜道。

    “……”諸人瞠目結舌。

    “陛下你說什麼?你說她死於舊疾突發?您當這麼多人都是……”傻子兩個字還未出口,被皇帝喝止,伏貴妃哭笑不得。誰也沒料到,皇帝竟然爲了包庇明宸妃當衆顛倒黑白,睜眼說瞎話,一本正經信口胡謅。

    “你們哪隻眼睛看見明宸妃毒殺她了?你看見了?還是你?”他挨個問過婢女太監們,皇帝發了話,還有哪個不長眼的敢亂說,紛紛搖頭如抖篩子。“至於楊夫人具體死於何種惡疾,叫太醫驗過,出份聲明。”他走到楊崢身邊,“楊夫人過世,你悲痛難當,其情可憫,朕就不追究你擅闖內宮,衝撞明宸妃的罪責。眼下首要是將楊夫人帶回去,好好安置。去庫房領一筆銀子,厚殮楊夫人,朕會下一份詔令,提拔你……”

    “不必了。”楊崢打斷他,過去抱起藍沅,看一眼陸雲衣,轉身一步步離去,背影蕭索淒涼,彷彿這個是非之地讓他心力交瘁。

    這個是非之地是真的讓陸雲衣心力交瘁,之前她總想着跟藍沅、楊崢有個徹底的了結,她盼着這一日,不論會付出何種代價。真到了這一日,結束了,他一眼望盡了愛恨,她的靈魂也變得支離破碎。她蹲下身,掩面而泣,像個得到了糖果卻發現不如預期又不知所措的孩子,大哭不已。

    皇帝遣散衆人,摸了摸陸雲衣的頭,叫東方永安好生照顧,也離開了。出了關雎宮,不知不覺走去鳳棲宮,鳳棲宮裏鬱鬱蔥蔥,沒有一絲廢頹,就好像它的主人還在。他給這裏無上的尊榮,讓人悉心照料這裏的一切,花草樹木蟲魚,不讓任何人靠近,自己也不。殿中掛着一幅畫,他怕見那個人,那雙眼。那雙透着墨綠的眼眸在他心裏藏得太深太久,久到明明想忘記卻越發思念到連骨頭也痛起來。

    踏上門檻的腳又一次收回來,皇帝就那麼站在殿門前直到夜幕降臨,最終擡頭望了望黑夜中巍峨的宮殿,一聲嘆息,那樣孤獨:“朝闕……”

    華章宮,伏貴妃將桌子櫃子上的花瓶器皿全數掃落在地,時而怒罵,時而發笑。她步步爲營、長久籌謀纔有今日之權勢地位,陸雲衣憑什麼?就憑那一雙眼睛?簡直滑天下之大稽!皇帝爲了包庇陸雲衣,今日真是,“太難看了啊,呵。”她哼笑,眼神倏而一厲,“新人笑舊人?我偏不信什麼花無百日紅!這句話永遠不會應在我伏瑟身上!”她的時代永遠不會過去,若有一天她會凋敗,那必定是整個園子迎來了冬天。

    雖然皇帝斷言藍沅死於病發,且勒令所有人閉口不提此事,但爲讓陸雲衣避開風口浪尖,再者她奏請扶靈回鄉,皇帝便允了她,派一支羽林軍護送她們回去。隊伍八月啓程,出城那日,濃雲壓城,秋風呼嘯,殘葉飄飛。

    李明珏站在城頭,目光落在隊伍前頭,東方永安有可能在的地方。安和道:“殿下爲什麼不去道個別?”李明珏:“又不是不回來,很快會再見的。”一邊安陵似被這股悲涼感染,道:“不知道爲何,近來總覺得長陽越來越像一隻喫人不吐骨頭的獸,多少人豎着進來橫着出去。”安和道:“可以啊,老妹兒你還會說笑了。”

    “我沒有說笑。”安陵一臉嚴肅,“我不想再看見漫天白幡了。”他們知道她說的是永平十二年那個冬天,蕭妃亡故,白幡遮天,白雪送魂。“不祥之地。”三人心皆是一凜。

    安和打哈哈:“別胡說了,該幹嘛幹嘛去。”

    李明珏收回目光問:“東西準備好了?”

    “準備好了。”

    秋涼又起,除了東方永安李明珏尚惦記着後巷那堵青牆黛瓦後的人。後巷今日有些熱鬧,許久沒有這樣身份尊貴的人到後巷來了,雖然只是一牆之隔,後巷卻像一個被遺忘的世界。早已認命的人瞪着一雙雙灰濁的眸子望着進入後巷的車隊,眸光如一池死水,還懷抱着希望的則賣力推搡,拼命往前擠,想要靠近太子的車輿哪怕一步,被車隊兩邊的侍從推開。

    “殿下,殿下看我一眼!”穿得花枝招展,抹得雙頰通紅,神志不清的女子叫嚷。

    “瘋丫頭別來湊熱鬧!”後巷的管事婆子罵咧。

    廢后張氏一早就在別院門前等候,車輿靠近趕忙迎上去,李明珏跳下車握住她的手:“不是吩咐過,母親屋裏等着就好?”張氏道:“聽說你要來,母親哪裏還坐得住。”長秋道:“自打知道殿下要來,主子就喫不下睡不着,滿心盼着念着。今兒個更是天不亮就起身要去巷子口等候,奴婢好勸歹勸才勸下。”李明珏道:“長秋說得對,哪有如此勞動母親的。”張氏道:“我是想早點看見你,那樣就能,多看你幾眼。”她說着哽咽起來。長秋道:“嗐,站在外面算怎麼回事呢,殿下快請進屋吧。”

    母子兩進了屋,長秋與安和指揮侍從將物資卸下。屋內前皇后張氏拉着李明珏左右細看,又是心酸:“瘦了,也憔悴,不水靈了。”李明珏笑:“母親這是笑我呢?”張氏搖頭,關切道:“傷怎麼樣了?讓母親看看。”

    “不重,已經好了,您看。”他起身轉兩圈。

    “別騙我,我親眼看見的,那一刀扎得那麼狠,那麼深,把母親嚇壞了!”

    “真的沒事。”他斂笑,“好吧,是躺了些日子,不過都過去了,不要再擔心了。”

    “是躺了很久吧,不然你早來了。”

    李明珏道:“是是,母親都知道,說的都對。咱們不說這些,兒子難得來一次,母親就不想說些別的?”張氏方想起什麼急道:“我正要說這事,這裏又髒亂又不祥,你以後不要來了,我怕你沾染上晦氣。還有你父皇知道嗎?你往這裏跑,他會不高興的。”

    見她滿臉擔憂,李明珏勸慰:“我是太子,有祥瑞護體嘛,不怕晦氣。父皇也不會生氣的,一日夫妻百日恩。”他環視一圈屋內,道,“這裏簡陋,母親受委屈了。”張氏抹抹眼角:“有你照應,怎麼會委屈。況且這些都是我該受的,母親還能留得一命,遠遠看着你已經是老天恩德,不敢奢求其他。”

    “母親。”

    張氏嘆口氣:“你當真以爲母親毫不知錯嗎?那個時候說的話不過是想走得漂亮些。”她離開時多少雙眼睛盯着,面對東方永安的質問,豈不動容?卻仍是死撐着作爲皇后的最後一點尊嚴與傲氣,只是不想讓鬥了大半輩子的人看見她有半點失態。做便做了,她不會求饒,但這麼多年唸佛不是無緣無故,午夜夢迴,不是無動於衷。

    “母親有愧,”她頓了頓,“但無悔,母親所做的一切都是爲了讓你走一條錦繡之路。只求一切都報應在我身上,錯是我鑄,罪該我擔,縱使下地獄,永世不得超生母親也甘願!”那個時候,若東方永安真殺了她,她也無怨。只是沒想到李明珏會替她受刀,李明珏渾身是血倒下時,她才驚悟了因果輪迴。

    李明珏嘆道:“母親當比兒子清楚,執着是一切因。兒子明白母親的期望,所以該爭取的並沒有落下,只是若不該是我的,也請母親放下,不要執着。”

    聽了他的話,張皇后垂下頭,連道幾句:“母親知道,我是錯了,錯了。”

    忽而長秋的喝聲傳來,李明珏擡頭見她正將一名衣衫破舊,頭髮蓬亂的婆子趕開。那婆子離開前看了他一眼,眼神讓他不能忘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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