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東方皇后傳 > 第 224 章 第 224 章
    李穆一席話讓伏瑟來了一頭心思,她一個深宮女眷到哪裏去拉攏大臣?若是伏鑄遠在,憑他的人脈自不是難事,可沒有如果,想到這伏瑟不禁又罵李穆。“雖舅爺不在,從前跟舅爺有交情的那些人奴婢認爲還是可以試試。”檀淑道,自花漵死後,經歷一系列變故,華章宮的人換了一波又一波,如今她是伏瑟的貼身侍女。

    “自然還是要從那些人下手。”雖說世態炎涼,人心涼薄,伏鑄遠下了獄,那些人多半有多遠躲多遠,李穆又將攤子撂給她故意給她出難題,但他這陣東風仍是可以借一借。“放出風聲說肅王與先帝皆屬意易兒,之前宣政殿那出正好證實了這一點,等時局漸定,那幫老頭子熱頭勁過了,知道無力迴天,就該考慮自己的退路,這點可以利用。”讓他們知道李明易與李穆關係匪淺,許他們一個全身而退不是難事,她相信這點還是很有誘惑力的。

    “除了那些往來舊臣,奴婢想還有一人或能出一份不小的力。”

    “哦?”伏瑟擡眼,“你說的是?”

    檀淑一笑:“杜衡,娘娘忘了這個現成的好幫手。”

    伏瑟思量片刻恍然大悟,她倒真是忽略了杜衡這個不起眼的小丫頭,平日只用她的醫術,卻忘了她與夏家頗有淵源:“小丫頭好啊,與夏家公子郎才女貌,可真是一對璧人,本宮與小丫頭主僕情深,是不是該爲她籌謀籌謀,早日嫁給那夏家好兒郎?”

    檀淑躬身:“娘娘說得正是,杜丫頭嫁過去,咱華章宮與夏家可就算一家人呢。夏大人又是吏部尚書,那可是個專跟人打交道的地兒。”

    伏瑟眼一亮:“這就去將杜丫頭叫來。”

    檀淑將杜衡找來,伏瑟好說歹說,一頓涕淚滿面地哭訴,將杜衡誆騙去夏家遊說。杜衡不知其中利害,架不住伏瑟恩威並施去找了夏雲,夏雲未免她在華章宮受刁難將她領去夏老爺子跟前,哪知老爺子是個不講情面的,伏瑟越是找人來遊說,與李穆走得越近,他對李明易觀感越差,杜衡支支吾吾還未說上隻言片語就與夏雲一同被趕了出來。杜衡無法只好如實回稟,伏瑟面上未責怪,暗中卻記恨上了。

    拉攏朝臣的事一時急不來,卻有一件亟待辦的。日前夜會李穆被李明易撞個正着,愣頭小子沒頭沒腦大鬧了一通,當時李穆雖表現得很寬容,但他們是同類人,清楚得很,就算腹內算計着,臉上也依然能掛着和善的笑意。她一直不放心,念着揪也得將李明易揪過去賠罪,免得李穆生出什麼心思來。於是問:“這兩日易兒府上怎麼說?可緩過來沒有?”李明易鬧一通自己卻氣上了,回去蔫了兩日。檀淑回:“府上回了,說殿下好多了,不鬧也有了些精神頭。”伏瑟將長袖一甩:“走,隨本宮去接殿下。”

    她將李明易連拖帶拽,趕鴨子上架似的押去肅王府,正遇上李穆等在門口,見車輛來原是一喜,見是他們笑容頓時斂去,不鹹不淡道:“外頭亂,娘娘不要隨意出宮。”他命管家將兩人迎入府內。伏瑟卻站定門口:“也無甚大事,上次一別,易兒深覺有愧,定要來向三叔賠禮道歉,我這個做母親的自該陪他走一趟。”她就是要讓路人瞧見,證實李明易背後是有肅王撐腰的。

    “哦?六殿下知道自己錯了?”李穆看向臺階下一臉不情不願的人。

    伏瑟將李明易推上前,小聲說:“上次說的話你還記得?你要是懂事,就別再讓我替你勞心!”李明易咬咬牙,走上臺階將手中伏瑟塞給他的禮物遞過去沒好氣道了句:“給你。”李穆好整以暇:“給誰的?”

    李明易遲疑,伏瑟催促,他只好道:“給三叔的歉禮。”對方不伸手,王府管家笑嘻嘻過來接下:“怎敢勞煩六殿下,我代我家爺謝過了,兩位請隨我入內。”這時一名僕從快馬而來,朗聲報:“車駕已入城,快到了!”

    聞言李穆臉上溢出一抹笑,隨即朝伏瑟兩人道:“娘娘不宜在宮外久待,請早些回去。”方纔還讓管家領他們入內,轉眼就催他們走,高高在上的口吻叫李明易聽了心裏很不是滋味。伏瑟卻不在意,她怕李明易繃不住再鬧出什麼幺蛾子正有意離去,道:“王爺既收下便是不與易兒計較,本宮就安心了,日後還多勞他三叔提點。”說罷告辭,帶着李明易去了。

    李穆望一眼那華麗的金鳳香車,眼色一沉,不日前見過李明豫後他已經把定主意扶持誰上位。陳昱在一旁嘆:“伏娘娘倒是個能屈能伸的精明之人,可惜六殿下卻未能繼承他母親的一分。”

    “今日他回來,就不要再談起這些。”

    待一輛低調古樸的車駕進入視線,李穆整個人都柔和起來,車輛停在王府前,先下來的是李念君,不知是因路途顛簸還是高興,雪色的臉頰微微透紅,如早春的桃花惹人憐愛。她欣喜喚了聲:“父親。”李穆微笑點頭。

    李芳一下車時,他已經下了臺階,來到車邊,向他伸出手:“南邊真是養人的好地方,以後本王也該每年去待上兩三個月。”常年乾枯憔悴的面龐有了幾分紅潤,讓他的心情也跟着好起來,“很久不見,本王沒有食言。”

    李芳一卻對他伸出的手視若無睹:“在南方時我時常想,這輩子都見不着會不會更好?”北方硝煙起,南方卻仍舊太平,他成日撫琴消遣,表面淡然,內心卻浪潮翻涌時刻煎熬,他說不清自己是希望收到李穆的信多些還是收不到多些,收不到意味着李穆死,收到則意味着皇帝西行。他問:“陛下何在?”

    “尚停靈在大昭國寺,你想去,我陪你。”

    待他稍作休整,李穆便陪他前往大昭國寺,李芳一於靈前上香三炷,卻默然不語,只撫着棺櫬暗道:“兄且慢行,就與我看到最後吧。”見他無言,李穆罕見地解釋:“陛下那時已經病入膏肓,何解也說了油盡燈枯,回天乏術……”關於皇帝的死因街頭巷尾有不少傳言,但李穆不甚在意,也未特意辯解過,如今再說什麼都不過是強詞奪理,可他就是忍不住想說。他仍有期待,還在期待,在發生了這一切後,他與他不必漸行漸遠。

    李芳一沒有說什麼,回到王府,李穆給他安排一處僻靜院落,吩咐除了李念君不準任何人拿瑣事去打擾,也不許透進半點消息,擾他清淨。

    從小院落出來,他心上一塊石頭落地,李芳一如何看他不重要,只要人好好的,他就安心。

    “王爺,陳先生正急着找您!”穿過竹林,就見管家迎面而來。

    “何事?”管家說瞧臉色只怕不是好事。

    書房內燃着暖爐子,陳昱一邊烤火一邊等他,見他掀簾進來道:“七王爺身子骨可還好?在大雲山待得太久,落一身病根子,如今可要好好養一養。”李穆道:“他不是個玉石俱焚的性子,等天暖些,再帶他出去走走,就會好了。你與老七無特別交情吧,今日怎這般關心?”陳昱拍手:“非是我關心,是王爺您太過關心,是以我不得不關心。”

    “別饒舌。”

    陳昱笑:“七王爺既回來,王爺當再無後顧之憂,可專心於朝事矣。”

    李穆坐到書桌後:“你來是有何急事?”

    “幾州兵馬蠢蠢欲動,密探說是收到長陽的信函。王爺可知從何處發出?”

    李穆眉頭一鎖:“除了那幾個不死心的老傢伙還能有誰?我猜是太叔簡牽頭。”陳昱但笑不語。

    被提及的人此刻方與侯叢幾人密會過,諸人走後,他屏退左右,隻身轉入後堂,後堂有一間小密室,密室中垂掛一方簾幕,簾幕之後的長案正中央擺放一隻未刻字的空牌位,牌位前香燭俱全,旁邊一隻引魂燈長明不滅。

    自進入密室,太叔簡的表情就變得哀慼,他上一炷香,穩住些許顫抖的聲音:“臣苟活一日,必定絆住李穆一日,搭上老臣的全部身家性命也在所不惜,只望陛下在天之靈保佑太子平安歸來,不等到殿下,老臣不放心去呀!”說到痛心處,再難自抑,老淚縱橫。

    他已年逾古稀,一生獻給了這個國家,老來卻逢此禍事,國家將傾,怎不叫他悲痛難當。可再悲再痛,他卻不能沉溺其中,一蹶不振,這條殘軀尚有許多事可做,許多事待他去做。活一日他便要護一日那些失了庇護的遺臣,活一日他便要做一日那撐住大辰綱紀不壞、禮樂不崩的樑柱。

    就算是螢火之光、蚍蜉之力,他也要將它們聚成可照亮這個國家前路的耀眼光亮,可傾覆逆賊的擎天之力。

    出來時,溝壑交錯的臉上已再無淚痕,老人目光如炬,步履堅定,身形如大山沉穩不可輕撼,每一步皆帶萬鈞之力,那是壓在肩頭、心頭的份量,一步踏出,萬死無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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