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東方皇后傳 > 第 229 章 第 229 章
    屍身下葬後好些日子東方永安一直鬱鬱寡歡,偶爾與小言坐在廊下發呆還會冷不丁提起那個她完全沒想到會就此死在他鄉的人。她說:“你不知道安和這個人吧,雖然嘴賤喜歡懟人,還老覺得他家主子配我是吃了大虧,我知道他嘴上不說,心裏一定是這麼想的,但是他對明珏那是沒話說。”他是李明珏的得力助手,不可或缺的左膀右臂,她也知道雖然嫌棄她,其實他早將她當作自己人。

    “你說他就這麼死了,安陵知道了該多傷心,怎麼接受得了?他都不掛念自己妹妹的嗎?”想起他們兄妹兩,一個在利州一個在長陽,相隔十萬八千里,一個已死,一個生死未卜,她就心如刀絞,“還有明珏,他都死了,明珏怎麼辦?”仰頭喝一口酒,好似只有那火辣辣的滋味才能稍稍緩解胸口的滯塞與不安。

    安和不會離開李明珏身邊的,現在他死了,說明李明珏一定也在附近,可是陳谷命人尋找了好幾日,將周圍幾裏翻個底朝天依然沒找到李明珏。他的隨從、車輛、馬匹,他的貼身侍衛、從不離身的玉佩都找到了,可就是不見他。原本她還抱着一線希望,人或許會被衝入宓水,但安和屍身的出現打破了這一妄想,安和被埋的地方離宓水口尚有一段距離,若李明珏真被捲入泥石流,即便最後到達宓水,多半也是活不成的。

    一想到這裏,她心口就窒息般難受,帶着微醺的醉意,伏在小言肩頭抽泣。連日來,她的淚像決了堤,隨時隨地,不論是做什麼,或者什麼也不做,哪怕睡着都能猝不及防哭出來。小言從沒見過她崩潰的樣子,成日渾渾噩噩、像丟了魂魄,在她印象中,她總是那麼果斷利索又克己自持,擋在她們身前的身影堅韌挺拔得彷彿永遠不會倒塌的銅牆鐵壁,叫人心安,但現在她像一個被人丟棄、迷失了方向的孩子,停留在茫然中,不知所措、不知何往。

    “你說我成日裏管東管西、管這管那,在幹嗎?明明是放在心尖上的人,卻丟在一邊,總覺得他是太子啊,不會有什麼事的,無論我去哪裏蹦躂,回頭他始終在那裏。我真是個混蛋!”她忽然抽自己一巴掌,“非要等到失去才知道這麼痛!我爲什麼要矯情,抱着那些仇恨疏遠他,明知道不是他的錯!爲什麼要放他一個人,我們成親了啊,他去哪裏我就應該跟去哪裏啊!小言,我是不是最混賬的妻?哦不,妾?管他什麼東西,我就是最混賬的那一個!”

    藉着酒意將這些話一股腦倒出來,驚覺李明珏是多麼縱容她,從不束縛、要求她該是什麼樣子,從不強迫她做不願意做的事。這樣的男人一生能遇幾個?她何其有幸能遇到他,又何其不幸將他弄丟了。一向自認言出必行、一言九鼎,唯有對他的承諾,說過要保護他的那些話,不知不覺成了空談,隨風而散。

    如果重來……沒有重來……

    眨眼一年過,衆人都默認李明珏已經死了,只有東方永安依然固執不懈地尋找,足跡遍佈利州十二郡、在千里宓水兩岸留下了她的悔恨與思念。當春風再一次吹綠楊柳,她回到豐城,豐城這個多災多難的城池在一次又一次的天災人禍中展現它的堅韌與頑強,一年前被震得滿目瘡痍,一年後煥然一新,撕裂的道路、斷裂的橋樑、塌毀的房屋已經消失,並沒有留下苦難的痕跡。街市恢復齊整,來往的行人臉上重新掛上笑容,小販們的吆喝,女人們的叫罵,平凡的煙火氣息,生活的味道。

    行至街角一家小藥鋪,敲敲鋪子門,裏面的人應一聲“來了”,放下手中活計快步出來,見到來人,成熟了不少的臉上露出孩子氣的笑,隨即眼眶紅潤,撲過來一把抱住她:“姐姐你可回來了!這次爲何去那麼久?”她這次出門快三個月,也沒有音訊傳回,小言還以爲她出了什麼事,“我已經找了沈大哥,再不回來準備關了鋪子去找你。”

    一年前陳谷給沈涪與馮錢在公署謀了份差事,之後又給她二人在街角盤了家小藥鋪作爲棲身之所,原本要送給她們,東方永安婉言拒了,最後說定以賺的錢還陳谷墊付的租金。小言跟着她學了些醫藥知識,平日東方永安看診她抓藥,東方永安出門時便是她守着鋪子,沈涪兩人時常來照應,過得倒也算安穩。

    “這次走得遠了些。”

    不說泄氣的話,是她們之間的默契,小言替她收好包裹,到後院打來水讓她洗把臉,東家也是隔壁鋪子的老闆娘看見了過來打招呼。聊了會兒說起現今的生計,老闆娘滿面羨慕地誇讚小言:“你家小娘子可真是勤快又能幹,娘子不在的日子,她一人將裏裏外外照顧得妥妥當當,有條不紊,我勸她找個幫手,小娘子也不,說是要省些錢好讓娘子在外面不必受窘。我要有個這麼大的兒子,定要言小娘子做我家兒婦不可。”東方永安只笑,她頓了頓道,“大娘子,有句話不知當講不當講,我也不知大郎君是個怎樣的人,但人活着還是往前看的好,過去的就讓它過去吧,好好過日子纔是,您說是不是這個理?”

    聽她說起他們都不敢提的話題,小言臉色一變連忙走過來打岔,東方永安安撫她:“沒事。”朝東家娘子道,“東家娘子有什麼話就直說吧。”

    東家娘子道:“您時常出去不知道,如今生計越來越難,前些日子又貼了佈告,稅賦又提了。你家小娘子爲了省錢,捨不得沾一點葷腥,每日就差喫糠咽菜。她沒跟你說過吧,之前每日能攢的錢,現在得兩天、三天才能攢到,您瞧瞧她面上都有菜色了。”

    東方永安瞧過去果然原本白皙的臉顯出蠟色,不復水靈,心生愧疚同時奇怪道:“稅賦又提了?不是半年前才提過?”東家娘子點頭,她思忖這稅賦提升速度快得有點不尋常。新帝即位不久便提過一次,那時念豐府郡方遭災難免去了,到現在不過一年光景已經是第三次提稅,怪不得她路過其他郡城聽到人們叫苦連連。

    丟下一句“失陪”,她匆匆往太守府去。

    “這麼急着提稅到底是爲何?”見到陳谷,她劈頭蓋臉就問。

    “您回來了。”陳谷將她引入偏廳,叫人奉上茶,“說起這個本官亦是無奈,爲此上過幾道摺子,不過都石沉大海,杳無音訊。”說着搖搖頭,這種無能爲力亦叫他有些沮喪。

    “我本無資格過問這些,只是……”

    “下官明白,良娣心懷百姓,看大家日子難過,本官心裏也不好受。”

    東方永安默然片刻道:“您可知新帝要這麼多錢做什麼?”

    “我也不確定,但聽到一些消息。”陳谷壓低聲音,“據聞攝政王欲在兩年內用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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