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淡然端着杯子,不見焦躁卻有一份閒適:“東方永安別想困住我,陛下會再來的。”
“您爲什麼肯定?”
“呵。”她哼笑,也許她比李明易還要了解他自己,男人嚐到了甜美的滋味,就會想要更多,所有他在東方永安那裏得不到的,她都會給他。溫柔的陷阱聰明的人也許可以掙脫,但李明易不是那一個。
寵幸了杜若,起初李明易被愧疚淹沒,有一種背叛了東方永安(雖然當事人並不在意),背叛了自己感情的負罪感,然而漸漸產生了報復的快感。每一次看見東方永安那張波瀾不驚的臉,都會有一個聲音在他心底叫囂:錯的是她,不是自己!都是因爲她從沒有迴應,是她逼迫自己,纔會讓自己遭受無法排解的痛苦。他不但要寵幸杜若,還要寵幸更多人、更多次,他一定要撕裂她的面具,總有一天會撕裂她的波瀾不驚。
衝破心裏那道底線,他開始懷念那個夜晚美妙的滋味,想念那具溫軟香甜的軀體。他不愛杜若,但這不妨礙他想要她的身體。
之後,李明易又寵幸杜若幾次,當有一日午後,陽光明媚,空氣中飄蕩着百花的香甜,他站在東方永安面前說出:“在宸元殿附近替杜若收拾出住處,朕要納杜若爲美人。”的時候,東方永安只是笑了笑,應了聲“是”。
說這話的時候他目不轉睛盯着她,他想這一次她臉上一定會有不同的表情,自己不能錯過,但他失望了,東方永安臉上的確有一絲不一樣的表情,但那不是傷心、不是悲憤,只是諷刺。不知是失望還是意料之中,被報復的快感填滿的心又空落落起來。
然後,空落落變成了變本加厲,納杜若的時候,李明易接受了伏瑟的所有提議,一口氣同時納了六位美人,後宮頓時熱鬧起來。
安排美人們喫住全都交給東方永安,忙得她頭暈眼花,好容易得空,拉上採娘並兩名小宮女在御花園的涼亭摸牌偷懶。她一連贏了五局,正摸得起勁,卻見杜若那個礙眼的上了臺階。杜若笑着插話,她充耳不聞,視若無睹,對方起初還一副好脾氣的模樣,後來終於忍不住喝道:“見到本美人還不行禮,東方總管就是這麼教下人的?好沒規矩!”
採娘拉了拉東方永安的衣袖,她這才起身帶着諸人行禮:“方纔摸牌摸得出神,沒注意,您來怎麼也不出聲?”
“我方纔一直說話,東方總管好大的架子,竟敢裝沒聽見。”
她垂首,聲音不冷不熱、不鹹不淡:“美人冤枉,我不過區區總管,您是主子,怎敢對您視而不見。”聽了這話,杜若頗有些受用,待要說“算你識相”,就聽對方話頭一轉,“方纔只聽耳邊嗡嗡嗡,還以爲是幾隻惱人的蒼蠅。”
“你!”
“採娘走了,我們該去幹活了。”說罷饒過杜若要離開。走過身側時,杜若抓住她,附在她耳邊輕聲道:“沒想到我這麼快就能翻身吧?你儘管得意,我好心提醒一下,你的好日子快到頭了。”
提到內獄,杜若有些惱怒,但很快壓下,冷笑:“你以爲我還是從前的我?這些年你們各有經歷,就我沒有半點長進?以前我還真看錯你了,從沒發現你也這麼無恥,竟然有臉說自己仁慈,叫人笑掉大牙。不妨告訴你,我不會安分守己的,而你也不會再有先前那樣的機會,以後我會成爲皇子的母親,會將你狠狠踩在腳下,狠狠地!我在內獄受過的每一份傷,都會加倍還給你。再告訴你一個祕密,我想要的東西從來都會得到,想做的事也都會達成,盡情期待吧。”這種時候來做這番威脅實不算理智,但她們已經撕破臉,東方永安不會相信她改過自新,還不如讓自己痛快地出口氣。
“我很期待,對了,說到皇子,那也生得出來纔行,師姐妹一場,別怪我沒提醒美人,謹慎吶。”說完帶着採娘諸人揚長而去。小徑那頭,採娘道:“姑娘跟陛下鬧成這樣,恕我直言,很不明智。若有陛下的維護,您行事到底要方便很多,可現在……太妃安排進這麼多人,意圖可想而知,她已經着手準備,大勢底定時除掉你了。”
東方永安卻問了句不相干的:“採娘,你是陛下的護衛吧?”
“作爲九衛之一,我不該說這些,但作爲採娘,我是你的朋友。”
東方永安一笑:“能得一個採娘做朋友,不枉費我來長陽走一遭。”收起方纔與杜若對陣時的傲慢無畏,她面上浮現一縷愁緒,“你說的我都明白,可你細想,我也沒別的辦法。陛下是明珏的弟弟,說句大不敬的,我也把他當弟弟,並不希望他糾結沒有結果的事,陷入泥沼無法自拔。按照習俗,他早該娶親了,若能與他愛愛他的人相伴,我替他高興。”
“你沒有想過?”
“沒有!”她說得斬釘截鐵,“採娘你怎麼也說這樣的話?”
“那又爲何與陛下賭氣?屢次對他嘲諷?姑娘,若陛下失了耐性,這樣的舉動會害死你自己。”
她知道在採娘在別人眼中,她對皇帝不滿多半是因爲,皇帝縱容她包庇她讓她恃寵而驕,不掩飾地追逐討好轉頭卻寵幸別人,納了別人入宮。看不慣她的罵一句活該,善良一點的說不定會替她鞠把淚,無人時慨嘆一句,男人的嘴騙人的鬼。但她不滿,對李明易諷刺,實是因爲,他愛誰娶誰都可以,那個人卻不能是杜若。
她與杜若的舊怨,她曾經的慘狀以及杜若下手多狠,他早見識過了,好不容易拔除這個隱患,他卻又輕而易舉毀了。將杜若安插在身邊,就等於給她安排了一個定*時炸*彈,她將不得不爲此花費更多心力。
她是來幫他,不是來害他的,好幾次她都想去質問李明易,是不是嫌她日子過得太輕鬆,是不是恨自己,想弄死自己。但沒有,因爲她知道問題的癥結永遠無法解開,李明易只是陷在了他自以爲的對抗情緒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