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東方皇后傳 > 第 309 章 第 309 章
    回到安和住處的時候,她魂不守舍,安和莫名所以將她攔住:“怎麼了,一副丟了魂的樣子?殿下又說了什麼讓你傷心話,還是終於嫌你煩,將你趕回來了?”

    “我也說不清是他嫌我煩令人難過,還是現在更難過一點。”

    “說什麼胡話?出去一趟變傻了?雖然這裏的人不太聰明,但你也不至於這麼快就受影響吧?”

    “看你的樣子,我相信你說的這裏人不太聰明的話了。”

    安和將闢好的柴火抱進屋,嘩啦丟在地上:“還能說笑就是沒事,快來幫忙,晚飯還沒燒,別想偷懶,我可不伺候你。”

    東方永安跟他將柴火一根根順好,點燃鍋膛,再將柴火慢慢塞進去,看着安和淘米、下鍋、切菜、加水一串熟練的動作,恍惚道:“你也變了,以前飯來張口衣來伸手,只會舞刀弄劍,如今一個人也能活得好好的,可見環境強人,你以爲學不會的時間到了自然就學會了,你以爲待不下去的地方日子久了總也待得下去。”

    聽她不知所謂地嘀咕,安和沒好氣道:“你要說什麼就直說,我不喜歡婆婆媽媽的這點可沒變。”

    東方永安恍若未聞:“以爲離不開的人總歸要離開;以爲不能失去的人,失去了,其實依舊能各自安好。”她忽然目光聚焦,“你說明珏的暗衛一直守在他身邊?”

    “是的,在你看不見的地方。”

    她的目光又變得散漫:“這樣好,看不見好,他還有你,你也要守好他,就在這座世外桃源,好好待下去,好好過日子。”

    安和嗤笑:“又說胡話,我們當然不會……”被東方永安打斷,對方朝他舉起一根手指貼脣,搖搖頭,安和也自覺失言。李明易也來到白櫻村,他是李明珏的弟弟,但更是當今皇帝,那天他沒叫李明珏從前掛在嘴邊的“五哥”,不止東方永安,他心裏也明白了,顯然時間讓很多人、很多事變了。這還不是最糟糕的,即便他時常跟李明珏將過去的故事,跟他說他們遲早有一天會離開,回到屬於他們的地方,然而誰也不知道李明珏是不是真的能想起,他不得不承認,那一天也許永遠不會到來,他們也許真的會留在白櫻村平靜無波地度過餘下半生。

    每每想起這樣的未來,他就覺得可怕,可他知道,這是極有可能的,多叫人難過,難過到窒息。

    “以後不要再說這樣的話,我只要他平平安安。”

    安和點頭:“我懂。”不再提起,不要讓別人知曉,要告訴他人他們甘於此、樂於此,纔不會連這平庸的日子也失去。

    白天的時候,東方永安恢復如常,一早便去找李明珏,帶着鐵鍬、小樹苗,拉着他前往櫻樹林深處。他們樹林裏逛了很久,將那些日夜累積的小紙人一片片掛上尚無生氣的枝丫,看它們在風中手牽手地舞蹈。“冬天的時候它們像雪,春天的時候它們像花,你是怎麼想到用它們讓這片樹林不論在冬天還是春天看起來都不那麼寂寞?”

    李明珏笑:“我還是第一次聽到這種說法,沒那麼複雜,因爲我沒有想過。”

    “或許讓樹林不寂寞的不是它們。”

    “是什麼?”

    “是思念,現在這裏也有我的思念了。”

    李明珏不知說什麼,乾脆不說話,直到東方永安帶他走上高處,那裏有座小湖泊或者說小水潭更合適,他們停在湖邊他纔開口:“你不是說不會走?以後你可以經常來看,等到春天滿樹白櫻似雪那纔好看。”

    “可你的村子不歡迎我,我放下徐牧的時候,他們就決心不再留我,現在又來了這麼多人,他們想必恨不得將我吃了。”她說可怕的話時卻是笑着的,李明珏知道她根本不怕他們,並且相信她不是自大,即便他沒有見過她動手。

    “我給你留門,畢竟他們不像你兒子一樣,都有靈敏的鼻子。”

    “不會是狗洞吧?”兩人相視而笑,繼而捧腹大笑,笑得像計劃做壞事的孩子一樣開心。

    東方永安率先止住笑,糾正:“那也是你兒子,我喜當娘了你也得喜當爹。”她提出袋子中的小樹苗,在湖邊尋了塊地挖起來,很快挖出足夠深的坑,將小樹苗放進去,那是棵精挑細選的粉櫻,“以後你可不可以經常來看看它?我怕我記性差,忘記了,它就枯死了。”

    “當然,種下它,我也有一份。”

    “澆水、施肥都得你親手做,我不想別人碰。”

    “好。”

    “最好連這裏你也一個人來。”

    “好。”

    東方永安驀地旋身,張開雙臂,用力抱住他,斗篷邊角高高揚起,如蝴蝶展翅,而後落下。突然她放開他,像抱住他一樣快得令人意外。

    一股難以言喻的思緒涌上心頭,面對她的背影,李明珏的聲音乾澀而艱難:“你要走了嗎?”

    她沒有回頭:“祝你往後歲月,妻賢子孝,平安順遂。”

    “可是,你說……你說,我已經娶親,我已經娶了你啊。”她已經遠去,後半段終究沒有聽見。一張紙人從她離開的地方飄下,飄到李明珏跟前,墜入深色的泥土,雪白的紙張在泥土上格外刺眼,他知道很快它就會跟泥土混在一起,被埋葬、腐爛、消失,就好像從來沒有出現過。

    回到住處,李明珏一頭扎進“書房”,四壁皆是石頭的屋子裏只有一副桌椅,一盞油燈,卻不會給人空蕩簡陋的感覺,因爲牆壁上扯着一道道繩子,繩子上掛滿了畫,地面桌上也都鋪着畫,細看就會發現,非是什麼閒情逸致的山水花鳥蟲魚畫作,所有畫上都以相同的筆鋒勾勒出相同的線條,瘋狂而詭異。

    一名女子,或閒倚欄杆散漫出神,或回首巧笑,或長劍起舞英姿颯爽,衣着不同,神態不同,但輪廓相近,可看出是同一個人,且無一例外,都沒有眼睛。滿屋子美人睜着她們空洞的眼,用空白的瞳仁看着每一個踏入的人。

    李明珏像着了魔一樣,拿起筆,抽過一幅又一幅畫,在上面揮毫潑墨。魏若儀過來看到的便是他奮筆而作的樣子,魏青山尖聲細語道:“姐姐,我沒說錯吧,李哥哥的樣子很奇怪,他已經在這邊畫了好久,都不會累的。”

    “李大哥,你在做什麼?”魏若儀急步過去,李明珏頭也不擡,她自行望去,驚訝讓她的呼吸凝滯。

    四年了,沒有眼睛的美人畫,在今日被點上眼睛,明明是死物,卻在火光下熠熠生輝,讓原本只是美貌的畫中人,完全、完美地展現出她耀眼灼目的絕代風華。那張臉是如此熟悉,熟悉到讓她心頭被一股巨大的威脅感、不安全感包圍,無法脫出,讓她的腳被釘住一般僵硬得無法挪動一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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