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東方皇后傳 > 第 331 章 第 331 章
    “陛下……”太醫丞陶苗擔憂地看着坐在桌案後的皇帝。皇帝面前案上擺放了一封信件,也許是張密報,又或者某種傳言,總之那一定是很不好的消息,因爲皇帝因爲它氣到再次吐血。天知道,他爲了皇帝的病症確切說毒症費了多少心思,多少個日日夜夜不眠不休翻閱古籍,才勉力抑制住毒性,讓他看起來與常人無異。

    是的,皇帝中了毒,不知從何時起,不知如何中毒,也不知中的什麼毒,此毒已入骨髓十分難纏,但萬幸毒性不烈,所以他有足夠的時間去找出,他要對付的是個什麼玩意,前提是,皇帝要儘可能避免情緒大起大落。皇帝聽進了他的諫言,這段時間做得很好,自從在利州第一次吐血到現在,他的臉色再沒有如此差過。作爲行醫之人,開導病人亦是職責之一,然而他心有餘力不足,皇帝沉默不語顯然不打算跟他談談發生何事。

    他只能在心中暗歎口氣,提醒皇帝:“陛下,請不要過於憂心,於病情不利。”他遞上自己放在袖中的帕子。皇帝派人將他叫來以後便屏退了所有人,包括本該在他身邊候着的貼身太監,皇帝不信任他們,卻信任他。讓他知曉皇帝中毒,並命他一人着手治毒,這是多大信任,他清楚得很,在皇帝向他說出實情的那一刻,他得到的信任甚至超過了太醫令何解。不論出於何種原因,他在醫術以及其他各種方面都超越何解,成了皇帝的最優選。

    恩寵來得異常突然,驚喜過後是疑惑,但也僅僅是一點疑惑,他不需要追根究底,皇帝想重用誰就重用誰,他所需要做的就是不負所望。管住自己的舌頭對他來說不是難事,替皇帝拔毒也算不上困難,稍微有點難度的就是諫言,畢竟他是太醫,不是言官,朝中的事他沒有興趣,所以要揣摩皇帝的心病也不容易。勸導皇帝本有合適人選,太妃是他母親,不會不知道如何開解自己兒子,不然定安郡主也行,出入宸元殿這些時間,他確信宮內傳聞不虛,他們關係密切,不論是不可告人的情人或其他什麼,定安郡主的話,皇帝多半也能聽進去,可惜這兩個人皇帝都明確說了不可驚動。

    “今日之事只有你知我知,明白嗎?”最後的話語一如往常,說這話的時候就代表談話結束,他該退出去了,於是陶苗躬身一揖退出殿去。他不用擡頭也知道寬大御椅上的人必定正襟危坐,面無表情,他從前竟然會認爲那是個毫無城府的年輕人,是真的上了年歲眼神越發不好了。

    李明易望着他的背影出了會神纔將目光收回,觸及到案上那沾血的帕子以及旁邊那封信,陰鬱爬上他的眉梢,壞消息總喜歡結伴而來令人厭煩。越看越覺得帕子上的紅色刺眼,他惱火地捲起帕子丟進銀線簍子。這麼久沒發作他還以爲毒已全清,每次找陶苗來,他總是那句話,快了快了,他開始後悔,自己是否高估了他,是否不該那般多疑,將何解排除在外。

    當時他棄何解選用陶苗,只因一個念頭,何解對李穆總像對他一樣,說好聽點叫醫者仁心,說難聽點叫過於迂腐,或者其實該說是對他像對李穆一樣。兩種說法相似,實際卻千差萬別,誰爲主誰爲輔?那個在皇家伺候了大半生的人,難道就真如他所表現出來的樣子,一視同仁?難道就真沒有個人好惡?沒有看誰順眼多一點,誰少一點?

    真實如何他可能不會知曉,因爲他不至蠢到去問。

    其實問不問都一樣,當懷疑的種子在心田種下,它只會越長越大,像生命力最頑強的藤蔓,四處蔓延,人心的土壤太適合它成長。

    別去想其他了,他的身體比他更清楚,陶苗沒有騙他,這不是什麼過於棘手的毒,陶苗的醫術足夠應付,他需要的只是時間,再多一點耐心,保持心情順暢,他們很快就能將賴在他血液中的‘毒蛇’拔除。

    保持心情舒暢,他從銀簍中撿回帕子藏進衣袖,他不能就那麼大咧咧丟掉,小小的帕子會在皇宮中引起恐慌,會讓他的母親過於驚慌,然後每天看守犯人一樣守着他,在他耳邊像蜜蜂一樣喋喋不休。當然他感謝她的關切,坐上這個位子後,他的雙眼越發看不清哪些關切是真實的,但他確信來自母親的關懷必定不是假的,然而無休止的聒噪依然會讓他頭疼不已。他也不想讓東方永安知曉,她的擔憂會讓他如飲蜜水,縱然他渴望那種被在乎的感覺,也不打算讓自己再沉溺、逃避。

    他是男人,一個成年男人,一名皇帝,不該總從女人那裏尋求力量,否則怎有臉面說要保護她們,說能保護她們?

    合適的人做合適的事,不同的人做不同的事,這次的事件他可以找侯叢等人商議,他可以主持好御書房議事,然後辨別篩選大臣們的意見,決定出最優應對方案。

    東方永安來的時候,侯叢等人已經退去,他剛從御書房回到宸元殿,足足一個時辰的吵嚷讓他很是疲累,實在沒有力氣來應付東方永安,於是他找個藉口打算遣人去打發了她。然而小太監沒有回稟人已離開,卻帶回太妃也來到的消息。他揉按疼痛的額角,不得不打起精神,這件事他本不想讓她們這麼快知曉,眼下看卻是瞞不住了。

    宸元殿的小書房裏,三人在三個方位坐定,皇帝的貼身太監足夠機靈,不用皇帝開口,便利落地奉茶退下關好門。

    “皇帝,李穆兵敗的事是不是真的?”太妃首先開口。

    皇帝啜一口茶驅散倦意:“是誰多嘴多舌?”

    “這消息吶,就像風,你就是再高再厚實的牆,它也能循着縫吹進來,哪怕一絲一縷。”

    “小道消息。”皇帝安撫他的母親。

    “越是小道消息,鑽得越快。”伏瑟沉下臉,臉上的脂粉在她皺起的額紋間裂開,“易兒你長大了,便要如此敷衍你的母親?”若不是顧念臉上的妝會花,李明易毫不懷疑她立馬就能哭出來。“我都親自來了這麼大的事你還瞞着,是要急死哀家嗎?”

    好整以暇坐着的東方永安幫腔道:“太妃娘娘關心您,請您體諒。”

    “體諒,怎會不體諒呢?”在兩個女人的攻勢下,他繳械投降,總是要投降的,他怎麼會認爲能有不同結果呢?自己是抵得住伏瑟的眼淚,還是抵得住東方永安那沉靜、好似看穿一切的目光?怎麼會有那種想法呢?他非是先帝,也比不得李明珏。

    他有些自棄道:“是真的,五萬大軍只有八千逃回,其餘都葬身在萬江。”這個數字,讓他的聲音染上沉鬱。幸好他拆信的時候,她們不在,不然他就得在她們面前吐血,此時也不能安穩地坐在這裏。“但是比街巷傳聞好多了,傷亡並未傷筋動骨,皇叔率大軍暫且退守宓江入萬江口,請母妃寬心,我們還未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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