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東方皇后傳 > 第 375 章 第 375 章
    “看,我就說一定有,我沒說錯!”狐耳指着一塊被風化碎裂的石碑叫道。那是塊分界碑,上面的字跡已經模糊,看不出是哪裏與哪裏的分界,石碑下,雜草叢生中,道路像開裂的枝椏分成兩條,三人正站在岔路口。其中一條往北延伸,而另一條則往西去。狐耳張望片刻指着往北那條:“我們走這邊!”

    東方永安與李明珏跟隨他的腳步,離去前,東方永安往西一瞥,那路蜿蜒而下,時而掩在荊棘叢下,然目之所及,並未斷開、消失:“另一條通往哪裏?”

    狐耳稍有遲疑:“那是野獸踏出來的吧,林子裏狗熊、狼獾不在少數,我是不知道通往哪裏。畢竟雖然我立志要靠這雙腳走遍天涯海角,但實際上這個志向一直被擱淺。”

    李明珏笑:“你不如直說,至今爲止,你所去最遠的地方就是縣城跟山裏,我們不笑話你。”

    “哥,你之前不是這樣的!”狐耳紅着臉抗議,“一定是……”他瞅東方永安,文化人怎麼說來着,近朱者紅,近黑者?他撓撓頭,自認了哥的李明珏之前教過村裏的孩子,他偷聽了兩句,能記得的卻只有隻言片語。

    “瞅我幹什麼?”東方永安發現他的目光,回瞪一眼。

    狐耳拿小白蠟樹幹做成的棍子掃開擋住去路的雜草,剛進入沼澤時尚活蹦亂跳,現在沒根棍子撐着他腳都快擡不起來:“先說好,我是不會跟你們去爬‘門縫’的,我就在下面等着,我必須得休息休息了。想我狐耳號稱跑得比狐狸還快,這些年沒少帶人上山,但絕沒有哪次有此次‘輕鬆’我敢保證,遇上兩位哥姐,真是再‘好’不過的事了!”

    “珍惜,這是你志向的起始。”東方永安拿樹枝戳他腦袋。

    “所以爲了之後能繼續實踐我的志向,‘門縫’請你們自己上去。”

    李明珏問:“真那麼陡峭?”

    “陡不陡峭自己看。”狐耳停下,棍子高高舉起,“喏,到了。”

    兩人依言仰頭,不知不覺間他們已經站在狐耳唸叨了一路的‘門縫’下方。

    眼前的雙劍峯猶如擎天巨劍,拔地而起,壁立千仞,巍峨雄奇,直入九天,上達神佛天外天,下入幽冥十八獄。雲霄間,雪層反射耀眼的銀光,站在如此靠近的地方,更覺冷冽威嚴,不可侵犯。引人注目的除了近乎垂直而上的獨特山勢,更有兩座山體間那條黑色的縫隙,好似一條巨繩懸掛而下。兩人明白爲何狐耳一提起‘門縫’就一臉敬畏,比起外側長滿苔蘚滑溼的山體,‘門縫’的確是攀登的最佳位置,但比起其他無論多險峻,總歸傾斜而上的山體,‘門縫’可以說是直上直下,就好像老天在雙劍峯中間劈開了一個電梯凹槽,卻忘了裝上電梯。

    狐耳一邊領着他們更靠近些,一邊道:“‘門縫’裏留着以前的人攀登的痕跡,我想你們也知道要上去沒有比這更好的選擇。”

    東方永安拿下包裹,翻出裏面的手鑿插進腰帶,穿上腳刺:“有沒有更好點的消息?”

    “……有,你們不用爬到山頂。”

    “那還真是謝謝了。”她將自己與李明珏的包裹都丟給他,再將背上的黑劍解下橫託給他,“別的東西能顧就顧,顧不上就算了,這個要顧好。”不等狐耳疑問,她補充,“值錢。我們兩要是……你可以拿去換錢,給村裏的大夥多買幾頭牛,算是我們的謝禮。”李明珏在她背後笑出聲。

    狐耳反而急起來:“呸呸呸,說什麼不吉利的話。”

    “那就替我們祈禱。”

    “這個我會!”

    “那就替我祈禱”,恍惚間,李明珏彷彿回到小時候那個變成紅色烙印*心頭的夜晚,是哪個小女孩睜着圓圓的眼睛,用同樣戲謔卻堅定的話語安撫他。從那時就是,她不需要他的祈禱,不需要任何人的祈禱,生與死、成與敗都握在她自己手中,由她自己決定!

    需要的不過是被留下的人,而,這一次,他與她同行。

    李明珏握起她的手,兩人向對方輕輕一點頭:“走吧。”

    他們輕裝上陣,其實‘門縫’下方三分之一的地方不如它看起來嚴苛,不但有傾斜的坡度,還有不少便於落腳的石塊與凹槽。東方永安與李明珏一左一右,小心翼翼攀附着石壁向上,時而東方永安在前,提醒李明珏落腳處,時而李明珏在前提醒她。看着李明珏的身影,東方永安頗有些欣慰,雖然李明珏從不像紈絝子弟,但攀起山岩來也能有如此矯健身手是她沒想到的。答應了他同行沒錯,然直到方纔她的心依舊忐忑不安,現在總算定下來。她是他選定與自己並肩者,他亦是她所選定,那自己就該信任他。

    分神一瞬,頭頂碎石滾落,李明珏呼喊:“永安!”

    “沒事。”她輕巧避開,見右上半個身子的李明珏低頭,喊道,“別往下看!”登山猶其攀爬這種險峯最忌往下看,因爲會擾亂那股往上的精氣神。

    她的印象里約莫一盞茶的時間兩人就過了三分之一線,再往上,突在外面的大石塊明顯減少,他們需要更謹慎地選擇落腳點,但還算順利。

    東方永安夠到一塊石頭,腳下一用力將自己送上去,側頭提醒李明珏:“將着力點放在腿上,腿比手臂有力,這樣可以減緩疲勞。”

    “你懂的還真不少,我有危機感了。”

    “什麼危機感?”

    “再放鬆下去,很快就會被你甩下。”當然不是說攀巖。

    不多時他們越過半腰線,兩人更加謹慎,他們知道最危險、最具挑戰的是最後三分之一段路程。別看前半段沒花多少時間,只怕後半段會花費雙倍時間,若只如此還算好事,更有可能進一步退三步,最糟的是連着力點都找不到。

    待爬過三分之二線,形勢陡然一變,如刀似劍的山風乍然出現,適才還安靜得只聞從底下林間傳上來的淙淙溪流聲,轉眼尖銳的呼嘯聲,透耳而過,叫人心中跟着一個激靈。頂着凜冽寒風,他們進入雪線以內,山石像覆了一層冰,堅硬冰冷。從半線往上,登山留下的鑿洞便越來越少,至此再無一個。是岩石堅硬沒能留下鑿洞還是根本沒人到達更高處,東方永安希望是前者。

    手鑿早已找不到可以扎入的地方,她便插回腰間徒手而上。用不了多長時間,從手指開始到手臂,逐漸冰凍得好似不是自己的,指甲不知何時折斷,裸露的指頭被磨破,在岩石上留下塊塊斑駁的痕跡。然而這不是她擔憂的地方,腿愈漸麻木,以及太陽西沉,金色卻無力的陽光刺入‘門縫’,讓她壓力陡增。

    爲避免天黑他們還掛在山壁上的情形出現,到達雙劍峯後他們休息了一晚,次日天光乍破時開始攀爬,然而他們還是沒能在天黑之前登上墜星臺。她望了望頭頂尚有些距離、懸在半空連接兩峯的平臺,他們將不得不在天黑後繼續攀登,而夜晚讓危險成倍數增加。

    耳畔呼嘯風聲變本加厲,好似鬼哭狼嚎,瘋子一般撕扯她的衣袍,吹動碎石割傷她的臉頰。風力太大,稍不留神,他們就會直線墜落,前功盡棄不說,小命也會丟了,於是她不得不緊緊貼着石壁。

    “抱住石壁!”她側頭大喊,“就像抱住你母親一樣緊緊抱住它!”

    狂風捲起亂雪遮蔽視線,一片白芒中傳回李明珏的吼聲:“我從未與我母親如何親近,想象不出。”

    “那就……那就像抱我一樣抱住它!”

    “這個我能理解。”

    “……”東方永安好氣又好笑,“等過一陣,風力減弱,我們再……”忽然李明珏的驚呼如堅石直擊她的心臟,“發生什麼?”

    “沒,沒什麼。”

    她卻於間隙發現原本在右上方的李明珏滑落下方三丈開外,他的腳數次晃動,似乎找不到着力點。溫度的缺失讓覆蓋薄冰的石頭更加滑溜。

    “左邊,再往左一點有塊凸起!”細看幾番,她替李明珏選定落腳點。然而李明珏在嘗試過程中又下滑幾許,看得她心驚肉跳,趕忙道:“你別動,我來幫你。”

    “你別……”李明珏的喊聲中,她已經尋好下落點,探出身子一把勾住被風吹得飄來蕩去的藤蔓,一手一腳纏上去,借住藤蔓迅速滑落,而後精準踏上選定的凸起,止住落勢。待她再次像樹袋熊附上石壁,穩住身形,藤蔓咔吱一聲斷裂,掉落下去,直叫她出了一身冷汗,又不自覺慶幸,幸好李明珏沒看見那驚險一幕。

    “怎麼了?”李明珏擔憂的聲音傳來。

    仍舊是兩字:“無事。”

    她手腳並用,如螃蟹橫爬到李明珏身邊,以肩膀墊住他空懸的腳。

    “永安……”頭頂李明珏的聲音微微顫抖。

    “怎麼不動?爬不動了嗎?”她揶揄,帶着輕鬆的笑意。

    “你爬得動,我豈會爬不動?”

    “那就上去,說好了,一起。”

    “是啊,說好了一起。”李明珏重複。

    要永遠一起啊,不離不棄,海枯石爛、地崩山摧,直到歲月盡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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