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姐姐不騙你，人們叫她風烈將軍，她隨太&祖爲大辰征戰六十餘次，勝五十，平十二，前所未有，天下震動。”
“這麼厲害？她一定從小就很聰明，可我已經十歲了，還什麼都不會，還能像她一樣厲害嗎？”
“會的，因爲你也很聰明。就算不能像她一樣厲害，那稍稍厲害一點也很好啊。”
“對啊對啊，只要能比那幾個臭小子厲害我也很高興。”
“想打贏他們嗎？”
“可以嗎？”
“我教你幾招，回頭讓那幾個臭小子叫你大姐大。”
……
“這個真的送給我嗎？”
“你送給小星星你的寶貝，小星星說一定要給你回禮。厲害的人都有自己的配劍不是嗎？”
“太好了，以後我就是俠女了！先當俠女，再當將軍！”
“是，小小俠女。”
“哈哈哈。”
田野裏，小女孩賣力舞動手中木劍，將那個大姐姐教給她的幾招翻來覆去，一遍又一遍不知疲倦地練習。她試過了，那幾個臭小子滿臉震驚，讓她很開心，大姐姐沒有騙她。她也知道，自己現在還不是俠女，俠女要能夠幫助別人，要能夠除盡那些不公平，但自己已經從臭小子手中替自己討回公道，以後也會替更多被欺負的人討回公道。她會長大，會成爲真正的俠女，那時手中的木劍會變成真正的劍，就像大姐姐身邊也有一把漂亮的劍。
約莫一個時辰，手臂痠痛，她停下坐在田邊的石頭上，雖說勤奮一點才能成爲俠女，但是準俠女也是需要休息的。小女孩抓起水囊喝兩口水，這隻水囊是爹親下田勞作喝水用的，被她偷偷拿出來，反正天冷不用下田，爹親也用不着。喝完水，又忍不住拿起木劍，像捧着稀奇珍寶一樣小心翼翼托住劍身，沒有任何裝飾，她依然覺得美極了。她知道它是那個極好看的大哥哥削出來送給小星星的，她送小星星娃娃後，姐姐將木劍作爲回禮送給了她。大姐姐真是厲害，她一句也沒說過，竟然知道她有多喜歡這柄木劍，但是爹孃說過不可以向客人討要東西，所以當大姐姐將劍放到她手中時，她幾乎不敢相信，喜悅來得那麼突然。之後她一直帶着木劍，喫飯、玩耍、幹活都拿着它，連睡覺也不肯放下。姐姐教她的招式，她也每日勤練，等他們從雙劍峯迴來，她就會展示自己的成果，姐姐會大喫一驚的。
沒有錯，她是個聰明的孩子，什麼都能學好，什麼都能做好。
忽然，一隻小東西出現在眼前，扇動兩隻漂亮的翅膀，輕輕落在劍尖。寧小妹睜大眼睛，一隻美麗的蝴蝶！冬天怎麼會有蝴蝶？短暫疑惑後，驚喜涌來，她小心俯下身，細細看着翅膀緩緩張合的小東西。它真膽大，寧小妹感嘆，竟然沒有要飛走的意思。
蝴蝶停留了許久，直到寧小妹聽見母親的呼喚，應了一聲，才飛走。寧小妹有些惋惜，但是到飯點，她該走了。
離去前，她回頭看了一眼，蝴蝶又回來了，在石頭上方飛旋徘徊。
她笑了，真好，蝴蝶回來，春天不遠了呢。
***
“把你的手給我。”李明珏趴在岩石邊，向她伸出手。東方永安腳下用力，身形向上一探，將自己的手放入對方手中，那隻大掌便將她的手緊緊握住。她如靈燕躍上墜星臺，兩人手腳大張，仰面躺在雪地裏大口喘氣，在瞧見崖縫裏隨風搖曳的銀色小草後，相視而笑。昨日傍晚風雪肆虐，他們被困在橫空石臺下方十丈處，本以爲不被風雪卷落，也會被凍成冰雕墜下，未想千鈞一髮之際，李明珏發現一處藏在大顆岩石下的凹洞，雖不比山洞，卻剛好夠兩人棲身以避過肆虐的風雪。
兩人在洞中依偎一夜，於今日太陽東出登上墜星臺。
躺了片刻，兩人起身圍到墜星草邊，晶瑩剔透看似脆弱的小草卻在勁風中游刃有餘，不被摧折，足見其獨特之處。
“你如此對追星，死去的人九泉之下該瞑目了。”李明珏道，“望小星星以後記得你曾爲他拼過命。”
“這話聽着怎麼不是味，小星星也會記得你爲他捨生忘死過。”
“你知道我是爲了誰。”
東方永安將還繞在脖子上李明珏的外套摘下給他披上，拽住前襟將他拉近：“阿玉，聽好了，我的命我很寶貝，但若有一天在它跟你之間只能選一個的時候，它也就不是那麼寶貝了！這句話，不是隨便說說的，你要相信，也要記住。”
李明珏不語，忽而伸手捏住她臉頰揉搓起來：“瞧你的臉凍得通紅，來我給你搓搓。”
一團團白霧在陽光下飄散，白雪皚皚的雙劍峯上，笑聲連連。
回程的速度比去時快了近一倍，三日後他們便回到最臨近野果村的縣城。三人在客棧歇息一宿。狐耳很早就呼呼大睡，既不知隔壁屋子的燈亮到很晚，也不知有人來了又去。
東方永安與李明珏洗漱完畢，一道人影從窗戶翻進來，卻是樞渝。他牛飲一口茶告訴他們，安和來了信件。
自他們走後，山腳來了官兵，爲免橫生枝節，樞渝與凌華帶着小孩避入山林裏，在一獵戶家躲藏了些時日。其間，樞渝每日去驛站信使處詢問有無信件，就在日前，終於給他問到。安和的信件夾雜在衆多普通信件中，收信地址寫着約好的縣城一家客棧。
“他們到了？”李明珏邊拆信邊問。
“想是到了。”信件交給李明珏之前，樞渝是不會看的。
在樞渝與東方永安兩人好奇的目光中，李明珏讀出聲：“怒水涌舊城，漫天散玉華。盼歸。”
“何意？”樞渝不明所以。
東方永安卻笑：“安和腦袋瓜還是好使嘛，僅僅兩句就將事態說清，然而在外人看來，不過兩句不痛不癢不着邊際的傷春悲秋。”
樞渝依舊一頭霧水，不知所云。
李明珏面色凝重：“是說，大雲兵臨玉涼關，守關沒有放行，兩邊打起來了。”他略一沉吟，“漫天散玉華，玉華，純潔如玉的白花，指閃光的箭鏃，七弟暫且還未能闖關。盼歸，是說，七弟不聽他勸。”
“乖乖。”樞渝讚歎，“僅兩句有這麼多意思？”他一時不知該說是李明珏聰明，還是安和聰明。
李明珏緩緩握緊信件，看向東方永安，不等他開口，東方永安替他將話說出：“和上次一樣，又該分別了。”
他驀地握住她的手腕：“帶上孩子跟我們一起走。”
東方永安搖頭，柔和了語氣勸慰：“墜星草雖然拿到，還得觀視後效，起碼要大半個月，這段時間對小星星來說是關鍵時期，對你來說也殊爲重要，不可再耽擱。我懂你的擔憂，我會照顧好小星星和自己，用不了多久，貓兒他們也會趕來，小星星情況一穩定，我就去找你。”
“你真的懂？”
“我懂。我不會讓任何人傷害他，也一定不會讓他落入任何人手中。”這無疑宣告了她對他的支持。於公於私這都是最好的選擇，命運不管偏離多遠終歸要回歸到它本來的軌跡。“不要再耽擱，徒讓大雲山與玉涼關互耗兵力。我還希望，等我們北上的時候，可以走一條平穩點的路，而不用穿過冰凍荒原，這個苦，就讓你先去吃了。”
李明珏思量再三，終是開口：“我拗不過你，此去必經冰凍荒原，小星星受不住……好，你們且留下，等時機成熟，我讓樞渝來接你們。”
東方永安點頭。
第二日凌華來會合，將孩子交給東方永安，一路分做兩路。分別時，李明珏再次叮囑：“你要小心，別讓他人知道孩子身份，可避災免禍。我想，你明白我的好意。”
“我明白。”東方永安亦殷殷囑咐一路小心，又將一本連夜寫的小冊子塞入他懷中才目送他們離開。
等人馬絕塵，她騎上凌華帶來的紅棗，抱着孩子，載着狐耳返回野果村。得先將狐耳送回去，然後再決定是留在野果村躲些時日還是去豐城找小言她們。
一路上不疾不徐，晃晃悠悠，也不過走了一個多時辰便回到野果村。當那棵老樹出現在眼簾，狐耳頓生一股年少出走，半生歸來的辛酸感，跳下去，抱着石碑就要大哭一場。幸得東方永安提醒他，才離開一旬左右，實在當不得一場嚎啕大哭。狐耳這才起身，擤擤鼻子，咧開嘴。
進村的小徑上，一直嘰裏呱啦，要她再三保證，一口咬定是從原路徑去的雙劍峯，千萬不要說漏嘴。東方永安笑應：“算個什麼事，瞧把你嚇得。”
“我先跟你去村長家，算個交代，之後可就不管你了。我要回家了！”回家二字他說得迫切而自豪，下一瞬卻張大嘴巴，僵硬在原地，面色驚恐萬分，好似白日見了鬼！
東方永安見他不對勁，往前望去。連她也熟悉起來的小道上，面朝下趴着一人，一手向前，似乎想要爬出村外。
身邊的狐耳陡然爆發出一聲尖嘯，撒開腿奔過去抱起地上的人，淚如泉涌，泣不成聲，只喊得出兩字：“老母，老母……”
那一動不動已死之人，原是他的母親。
陽光下，地上蜿蜒直到東方永安腳下的血跡猶爲刺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