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東方皇后傳 > 第 407 章 第 407 章
    瑤琴遠來的目的,東方永安想過很多種,但沒有任何一種比瑤琴的話帶來的震撼更大。瑤琴小心翼翼環視屋內一圈,欲言又止,東方永安道:“有什麼就說吧,屋裏都是自己人。”曾經的小丫頭,而今的他人婦這才道:“小姐在西邊界的壯舉我們都知道了。”東方永安皺眉:“你們如何知道?”瑤琴眨眼:“商人自有商人的門道,小姐放心,並未在長陽傳開,長陽那邊沒注意呢。其實,也沒精力注意。夫君與義弟商議過,覺得此法甚好,我更是舉雙手贊同。”她將自己的主意說成是王孫與王義的主意,似乎這樣能增加說服力,“王家將以所有財力鼎力支持”她說得豪氣干雲。東方永安一句:“所有財力?”就讓她有些心虛,隨即一拍胸脯:“小姐只要知道我們一定會盡全力支持您就好。”她期待地瞅着自家小姐,“我帶來的這些不是全部,其餘後續會陸續運來?小姐如何?”

    東方永安沉默不語,她帶來幾大車“資助”,非是什麼珠寶雜銀,一律是堆疊得整整齊齊的金條,恍一掀開苫布,幾乎刺瞎眼睛。在場所有人沒有一個不發出倒抽氣的聲音可見一斑。她也當真是膽大,倘若走漏消息,恐怕就不是幾十個兵痞的待遇。瑤琴說自有商家的門路,而且他們竟是從石林谷地那個人跡不至的地方穿越而來,商家背後所謂門道,倒是更讓她感興趣。

    “小姐,說句話。”瑤琴催促。她的沉默讓瑤琴覺得自己是不是自以爲是、多此一舉了。雖然跟自家小姐分開不少時間,但她依然相信自己對小姐的瞭解。從前不明白她與別不同的脾性之下隱藏的是什麼,後來跟王孫長了見識,逐漸想明白,那掩藏在不大的身軀下,隱藏在女子皮囊之下的是——她不知道小姐自己有沒有發現,但她確信,那是,野心!想明白之初,她感到驚嚇,但之後愈發覺得在她身上卻是極爲合理自然。東方永安從小就對那些如枷鎖般繁瑣的“禮數”有着刻在骨子裏的厭惡與反叛之心,她知道她藏得很好,表現得很順從,不是與她極爲熟識之人斷不會發覺。然後她便發現自己,從未想象過,東方永安專注於女工之類,安心做個閨閣小姐的樣子,亦或嫁人生子、洗手作羹湯、甘於平凡幸福的樣子,那些他人的幸福放在她身上是那麼格格不入。

    她明白了,有些人,生來就該暴烈如火,轟轟烈烈而活。

    所以,此次,她才腦子一熱,冒出這樣一個念頭:她要爭取王家支持她、資助她!或許因爲在王家待久了,自己不知不覺也成了一個賭徒,一出手,便是所有人都未料到的豪賭。

    對於東方永安來說,瑤琴的話就像一道驚雷在耳邊炸響。這之前,她的確沒有想過自己招兵買馬,幾次竹籃打水的失敗經歷讓她逐漸喪失自信,對自己產生懷疑,甚至一度認爲是否自己自以爲是的插手,才讓事情每每偏離軌道,變得更糟。固然,以她的韌性沒有消沉很久,但一次次的失敗卻也讓她的雄心壯志下沉得更深,以致如今,她的打算不過是儘快北上與李明珏會合,若有需要,做他的輔助又如何,若他不需要,自己就做個再不過問其他的閒人。瑤琴的一句話不得不說對她震動極大,使她此刻端起杯子的手都抑制不住地顫抖。

    “起兵殺回去?以何名義?”

    瑤琴一笑:“小姐你心裏清楚。”她湊近,悄聲一句,“您帶着的那個小娃兒是陛下遺孤吧?”

    東方永安瞳孔驟然收縮。

    這時,一直沉默的衆人中安陵發話:“我不同意,永安你的位置在殿下身邊。”

    瑤琴驚訝:“殿下?還有殿下?”

    衆人不答,梁懸河開口:“我反而贊成,烽煙即將四起,這是最好的機會!利州地處西南,遠離長陽,不會引來過多注目,且中部物產豐富,佔據絕佳地利,又有雄厚資金支持,此種良機可遇不可求,我不建議放棄!再者。”他悠然道,“我等起兵,有多重好處,若得橫掃亂局,將來不論是小姐要擁立新帝,還是合兵於北方,都可將對大辰的傷害降至最低,比之放任戰火四起,誰都來插一腳、攪一棍,想必東方姑娘能做出決斷。”

    擁立新帝、合兵李明珏……東方永安只覺腦中嗡嗡嗡,如萬雷滾過,捏住杯盞的手指關節更見青白。

    “以我觀東方姑娘爲人,當真不想,於羣雄並起之時,力挽狂瀾、廓清天下,建一番萬世功業嗎?”

    梁懸河的聲音帶着無盡的蠱惑。此番話,若在他時他處對其他女子說來,少不得引人恥笑,但對象換成東方永安,此間無一人譏笑。要想建功立業、逐鹿中原,除了外部條件,內部條件亦不可忽視,甚至更是決定因素。其一,必要有此宏大意願,若連征服天下的意願都沒有,任如何誇誇奇談,不過是空中樓閣,沒有宏大、強烈的意願做支撐,當遭遇艱難險阻、遭遇失敗之時,極容易退縮。所以,自古以來,成大事者,無一不是心懷壯志,且矢志不渝者。其二,其心必要堅硬如鐵石,不論何種困境絕不動搖,因爲一旦起事,就不再是一人之事,手中握着萬千他人性命,必知“慈不掌兵,情不立事”。這是歷來善兵之人無不知曉的道理。古訓有云:“厚而不能使,愛而不能令,亂而不能治,譬若驕子,不可用也”。厚待而不能指使,溺愛而不能令行,亂紀而不能懲治,士卒必當如驕子,不可作戰。其三,則是女子特有的困境。想得如何順利美好,即便有資助,這也是難以跨越的鴻溝。世人視女子天生勢弱,開明之地,尚且視強而自立的女子爲異數,多有指指點點,蠻荒之地更是迫害踐踏女子不如豬狗牲畜。若有女人膽敢扯起大旗,不說誰來相從,必然立時成爲天下衆矢之的。

    縱東方永安有志有才又如何扭得過天下大觀?

    時勢向來無情,順之者昌,逆之者亡。

    這個問題,梁懸河首先想到:“姑娘若有此意,那當下起,我等便不能再稱您爲姑娘,最大的鴻溝方可暫且逾越。”

    “我還是那句話。”採娘道,“不論你做何種決定,我一定相隨。”

    “我需要再想想。”

    夜涼如水,東方永安一人走在廊下,腦子分亂如麻。一方面,她渾身燥熱,似乎每一個細胞都在叫囂、沸騰!討論至今,她已經清晰地明白,想要的是什麼!平淡的幸福?她不要!彼之蜜糖她之砒&霜。她想要像彗星一樣,即便短暫也轟烈燃燒;她想要登上最高的山巔,俯瞰壯美山河;她想要竭盡所能,用盡一生奔跑,看自己究竟能到達何種彼岸。要說爲天下大義,那不假,但其中決然有自己的私情私慾,瑤琴的到來,喚醒了她心中的野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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