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一次急促而失敗的反叛,很快被鎮壓,如石子落湖,快速消失,只留下圈圈漣漪。但關於此的話題並沒有就此平息,他起事之因反而引起好事者極大的興趣。有人說他是不滿自身待遇,有人說他是爲先帝不平,也有人說他是看不慣長陽掌權的。便有人神祕一笑說:都錯了,都錯了,他起兵只因全在一封飛信。於是那封飛信進入大衆視野,人們紛紛開始猜測信爲何人所發,其中內容爲何?
關於那封再也無法公之於衆的信件,衆說紛紜,其中一種說法從雜亂的消息中脫穎而出,逐漸成爲心照不宣的主流,即是:信件由董戎最欽佩之人、曾經的攝政王李穆所發!李穆不但沒死,且就隱藏在錦州、東州一帶,暗中蟄伏,蓄勢待發。此種說法一出,引起南北一陣沸騰。若說原本還只是猜測,那麼長陽之後的應對彷彿便是印證,端坐高位的丞相不像他看起來那麼鎮定,他將自己的心腹之一伐笱派往丹州,親自主持董戎的追捕,嚴令:活要見人死要見屍,另一面,派遣特使前往錦州與東州。
伐笱進入丹州第一件事,直奔伴江城董戎府,從上到下、從裏到外將董府翻了個底朝天,又在丹州、許州、煙州廣發追捕令:有膽敢窩藏亂黨者,九族連坐!這是動真格了。古往今來,便是律法嚴苛時代,犯下不可饒恕的謀逆大罪,也不過盡夷三族,已是血流成河,叫天下噤聲。那些慘無人道的暴君,才偶爾有連坐九族之舉,今日爲一個董戎,連坐九族,豈不印證了董戎之亂背後之因,令長陽側目。就是最遲鈍之人,也能感受到山雨欲來風滿樓,洶涌的暗潮已經不甘只在檯面下咆哮。於是連最膽大的好事者也離伐笱的隊伍遠遠的,對此事噤聲不語。
然而伐笱一行,還是在丹州、許州引發不小的議論。追捕逃犯本是尋常,人們卻從未見過手段如此殘毒之人。伐笱的特使隊所過之處,哀嚎遍野,只要被他盯上之人不死也脫層皮,很快兩州瀰漫起一股令人窒息的恐怖威壓。
比如此刻,“我既然尋到這裏來,必然有憑有據。”伐笱翹着二郎腿,斜倚在褪色的木椅上,漫不經心剔着自己指甲,“伐某初來丹州,諸位父老鄉親可能還不瞭解我,沒關係,一回生二回熟,很快,咱們就能互相瞭解。”他微微停頓,副官握着銀亮小鉗的手輕輕扭動,被捆縛的人,便發出悽慘叫聲。
剛被一點點捏碎小指骨的人顫聲道:“大,大人明鑑,小,小人真的不知。”
伐笱眼皮也不擡:“昨日夜幕時分,幾隻遮頭蓋面見不得光的老鼠從你家經過,在門前飲了一杯水,又進屋待了一個時辰。想必你會樂意告訴我,那幾只小老鼠長什麼樣?你與他們有何關係?進屋後說了什麼?之後又往哪個方向去了?”餘光瞥一下跪在地上之人有些不便的腿,“不如就從你的腿開始,本大人對它的故事很感興趣。”
“別!我說,我說!”跪着的人,忙不迭磕頭。
旁邊的石天東皺起眉頭,他作爲宣慶城郡尉、亦是此次平叛主力之一,平叛之後便作爲副手協助伐笱追捕董戎一干人。一段時日下來,他承認這名叫伐笱的丞相心腹,在問訊方面的確天賦異稟,他對人性弱點的精準把握堪比聞到肉味的狗,不枉費長了一張狗臉。石天東憐憫地看着爲救女兒性命,和盤托出的人。可憐的人以爲從實招來就能保住女兒,殊不知等待他們的只有一種結果。
待他說完,伐笱滿意地點點頭,鬆開小姑娘,和顏悅色看着趴在腳邊的人:“敢藏匿、協助逃犯者,誅九族!不過鑑於你老實交代,本大人可以網開一面、從輕發落。”在地上人露出欣喜的目光中,他一揮手,兩名士卒上來捉住小姑娘,“把她衣服脫了,拖行在馬後,讓本村以及附近村子的人都看看。用心一點,回來的時候,我不想聽到她還有呼吸。”他溫柔繾眷撫摸女孩臉龐,好似對情人最甜蜜的呵護,“希望你不會太痛苦。”士卒去脫女孩衣服時,女孩尖叫起來,村人怒不可遏,卻又不敢輕舉妄動。匍匐在地的人頓時躍起,撞過來,一邊咆哮:“你說網開一面!”伐笱一腳踢翻他:“誅九族的罪只要你們兩條命,已經太便宜你們。哦對了,本大人忘了你九族只剩你們兩。別急啊,你也有個好去處。來人,將他吊到架子上去,沒有九族,就凌遲代替吧。都睜大眼睛看好了,誰再敢窩藏逃犯,就是此種下場,說一句話也不行哦。”
父女被拉扯向兩邊,尖叫、哭喊混雜咒罵,圍觀村人怒氣瀕臨爆發,忽而石天東走上前,攔住撕扯女孩衣衫的士卒,低吼一句:“滾開!”伐笱笑:“石郡尉,第幾次了,你總這樣不配合,我很爲難。”石天東不理會他,只是伸手遮住女孩眼睛,一手扣住她脖子,慢慢收緊,目光閃爍,神色難以言喻。轉眼,女孩了無生息癱軟下去。隨即他回身,走過伐笱身邊時一把抽出他腰間的刀,利落插進那拼命想要掙脫鉗制去往女兒身邊的父親心臟,只一聲悶哼,人便倒下去。他朝衆人沉聲道一句:“各自回家,打起精神,此後絕不可與亂賊有半點交涉!”見幾人手握拳頭,滿臉怒容不肯離去怒喝,“還不走,休怪我等依法處置!”說着他從宣慶城帶來的士兵上前轟趕人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