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東方皇后傳 > 第 424 章 第 424 章
    西寧郡戰事一結束,便立即有輛馬車飛出南城門,直奔駐紮在南山郡與福元郡之間的烏淺軍大營。出使者乃梁懸河,請見之後,在軍吏小校帶領下十分順利進入中軍主帳,見到大軍統帥烏淺。不想對方第一句話,便是呵斥“竊城之賊”,梁懸河心下冷冷一笑,絲毫不減慌亂,亢聲道:“我攜誠意而來,卻是這般待客之道?”烏淺收斂怒眉,哼聲一笑,手指帳外:“我的待客之道,保管使者滿意。瞧見那口大鍋沒?從特使上路之時就開始燒,燒到現在只怕丟一把骨頭進去也能直接化了。不爲別的,正是爲特使準備,好送你上路。特使放心,你要能留下一兩塊渣滓,本帥一定叫人撈了,送回西寧郡,就當是貴軍奪我城池的,回禮。”說罷擺手,立即有兩名彪形大漢上來架起梁懸河。無影拔刀與軍士對峙,另一名隨從嚇得癱軟在地。

    梁懸河被拽走的檔口回頭大喊:“不知傾危就在眼前,卻將時間浪費在下馬威此等蠢事上,將軍何其愚昧也!”若真要殺他,他們根本走不到中軍大帳,所以他斷定,對方只是想給一個下馬威,爭取談判的主動權。然而對方沒有開口阻止的意思,眉頭微皺,一臉肅殺,竟是要來真的。他喟然一嘆:“罷了,癡愚之人不可與謀!你等起開,在下自行投鍋,用得着你等愚昧之人髒了我衣袍?”說完竟是一把甩開鉗制之人,面露傲氣,一眼也不看烏淺,昂首挺胸大踏步往帳外走去。隨從大呼“大人”,無影按住彎刀刀柄,嘴脣抿成一條冷硬直線,他在賭,也在等。出使之道奧妙無窮,他雖然不是十分清楚,但也知其根本是一場利害博弈。若贏他們就會拿回主動權,至少以平等身份進行談判,若輸,梁懸河死,他也定會於十步之內取下烏淺首級!直至梁懸河踏上大鍋前的木臺階,烏淺也沒有出聲,梁懸河大袖一震,臉上坦然無懼、大義凜然。要說梁懸河這個人吧,無影與他並無多少交情,此次隨使全然因爲東方永安的命令罷了。他給他留下的唯一印象,就是肥如一塊白肉,怕熱,自天熱起來,便總是滿頭大汗的樣子,一雙眯眯小眼,奸猾之象,口舌聒噪,在他看來,身上無一點可取之處。若不是同在東方永安手下效力,這種人往往是最先成爲他刀下亡魂的一類。

    然而此時此刻,他慨然赴死令他動容,很難想象,那樣虛肥看上去沒什麼擔當的人身上也會出現視死如歸的浩然正氣。他眼神逐漸沉利,從梁懸河身上收回來,腳下蓄力。擋在身前有四名高大軍士,烏淺站在十步開外,不說只有四名,就是一堵銅牆鐵壁,他取烏淺頭顱也用不着十步。握住刀柄的手微微用力,刀首下沉,他的面色反而放鬆,一身怒意殺氣收斂消弭於無形。無影之殺他很久沒用過,今日烏淺將有幸見識。

    預料中的噗通聲並沒有轉來,反而是烏淺大步走向帳外,高聲道:“一個小小玩笑,還請莫要介懷,請特使回帳。”默然片刻,梁懸河的聲音:“如此玩笑,在下大開眼界,我還是承了將軍好意,就此投鍋便罷!”

    “特使不可!”一個眼色,旁邊守着的中軍司馬立即衝上去死死拽住梁懸河。烏淺拱手道:“特使此行目的想必不是化作一堆枯骨回去。特使說得沒錯,你我何必浪費時間,有話帳內好說了。”一眼看出他施下馬威心思,洞悉之利、思維之敏捷已超常人,於是他將計就計,一試之下,眼前這個其貌不揚的胖子竟是膽量亦不俗,可見安字軍能橫掃數座城池,一舉拿下西寧郡絕非偶然。他對他將要說的話,起了興趣。

    中軍司馬端來水壺並兩隻陶杯,與軍士退下,無影也在梁懸河示意下扶起倒地的隨從退出。帳中立時只剩梁懸河與烏淺兩人,烏淺引他坐上大案左邊的墊子,自己在茶几另一邊坐下,親自給梁懸河倒上一陶杯水:“特使受驚,軍帳中無好茶,唯有涼茶解暑最佳,請。”梁懸河拿起杯子抿一口,微酸帶甜,沁涼爽口,頓覺心火退去幾分。

    “特使來意,不妨直說。”

    梁懸河抹一把嘴:“將軍是個聰明人,在下只有五個字‘請兵救西寧’。”烏淺沉默有頃笑道:“這我倒是不明白了,貴軍搶奪我數座城池,反過來向我請兵,甚個道理?請特使爲某解答。”梁懸河哼笑:“在我說出這五字時,將軍沒有立即發笑,便是已經有所計較,卻還要裝作一副懵懂樣子。也罷,在下就爲將軍一解:貴軍主力與李秀之軍膠着于越澤然否?”不等烏淺回答,他繼續道,“戰之彌久而不勝,反顯劣勢然否?”

    “我大軍強盛,不日便能取勝。”

    梁懸河輕捋薄須不以爲然笑道:“形勢如何,將軍心知肚明。將軍率大軍坐鎮西方,難道真就不想做點什麼以援主力之軍?若將軍無志,在下這就告辭,無需多說。”說着起身。

    烏淺擡手:“且慢。特使盡管說援助貴軍與我軍何益?”

    梁懸河重新坐下:“將軍何其可人也,方纔我說得不夠準確,不是援助我軍,而是我軍願與將軍共謀,以利將軍。”他拆解說來,“李秀大軍拖住貴軍主力,必然圖謀趁機收回西部諸城池。我軍實際上做了貴軍之盾。若我軍兵敗,首當其衝的便是南山郡,一旦將軍不慎,貴軍主力便會遭遇東西夾攻。即便將軍能頂得一時,貴軍主力劣勢已現,最終你們兩方只能落得個被從東西兩邊包抄壓縮再壓縮的下場,樂工與福元郡只怕也守不住,能留得湛盧一個彈丸之地已是萬幸。對此,將軍或許不以爲意,從哪裏來回哪裏去怎能叫丟人呢?”烏淺臉色有些難看,他恍若不見,哈哈笑道,“我主的意思,不忍見貴軍慘敗,特遣在下來與貴軍共謀。”

    “哦?”烏淺眉尾一挑,似笑非笑,“能把求援說得如此清新的也只有貴主了。”

    “將軍且聽,便知我主誠意。不日聞松郡必然聚兵攻打西寧,這是貴軍的大好機會!我便說到此,以將軍之聰慧,想必已能明白。請問,這是否能表明,我主爲貴軍計的誠意?”

    烏淺聽了,拍着大腿哈哈大笑:“妙,妙啊,貴主真是妙人。圍聞松郡而救西寧,我若不出兵豈不是失智又無膽?然而芒刺在背,只怕我吞吃了聞松郡也坐不安穩吶。”對於他的說辭,梁懸河似乎瞭然於胸,不以爲然一笑:“將軍何其迂闊。一來,我主只求一個立身之地,別無他想。二來嘛,得了聞松郡,將軍東可進逼長慶,以援貴軍主力,西可……咳,在下爲我主謀,不爲將軍謀也,不說不說了。”他連連擺手。

    “先生可人!”烏淺已然改了稱呼。

    晚上大帳中準備了晚宴招待梁懸河等人,晚宴後烏淺親自安排馬車送他們回去。

    “便靜候將軍佳音。”

    “特使盡請放心。”兩人互一拱手,梁懸河登車而去。

    旬日之後,聞松郡五萬大軍陳兵西寧郡治所在西寧城下,兩萬乃聞松郡城駐軍,一萬由西寧郡來投,一萬由北邊嶺南郡抽調,一萬由長慶郡抽調。五萬大軍列於城下,旌旗蔽空、聲勢赫赫,城頭上黑底紅邊的旗幟飄飛,石砲臺高架,弓*弩手隱於女牆。一通牛皮大鼓轟鳴,城下響起三聲驚天動地的牛角大號聲,城頭亦是三聲號角呼應,拉開了攻城守城大戰序幕。

    這一戰從日正當空開始,號角吹響的同一時間,伏於城外的三名騎手飛竄而出,分爲三路奔向西寧與聞松郡之間駐紮的另一支大軍軍營。從聞松郡大軍開始攻城,消息便如雪花片飛入這支隱蔽在十里松林中大軍的中軍大帳。原本與梁懸河說好攻城號角一響,大軍便拔營疾攻守備空虛的聞松郡郡城松露城,烏淺此刻卻不慌不忙,經中軍司馬一提醒,這事變得有趣得多,城依然是要攻,但得換個時機。梁懸河說服了他沒錯,然留一個西寧郡在背後終究是叫他睡不安穩,他何須急於下場?鷸蚌相爭漁翁得利,他就做個悠哉漁人,待雙方鬥得兩敗俱傷,一舉將西寧郡與聞松郡收入囊中,豈不是一樁大大的美事?所以他也就沒那麼急,只叫人時刻注意戰況,自己坐在案前倒一杯水,一邊緩慢啜飲,一邊翻看戰報。

    飛騎就是這時候到來,軍吏將人領進來,信使二話不說呈上一支銅管。烏淺擰開銅管,抽出一卷白絹,上書:想必將軍多有疑慮,某三封信爲將軍撥去迷霧。第一封信將在攻城號角吹響後一炷香內到達將軍處,之後兩封將各自在一盞茶後到達,也就是說將軍只有兩盞茶時間考慮。兩盞茶後,第三封信到達,將軍若還未出兵,某隻好忍痛背棄與將軍之約,率領安字軍全軍向聞松郡投降。不知以將軍之見到那時,聞松郡大軍會回頭與將軍一會,還是往南與南山郡守軍一敘呢?望將軍不需要那麼長時間思考。信末尾,有一個大大的“壹”字。

    “哈哈哈!”烏淺驀地大笑起來,“好,安字軍首領有意思!”

    第二封信到達時,他便下令拔營,兵分兩路,一路移軍松露城,一路伏於十裏松林。

    之後便是攻城攻到一半的聞松郡大軍,聽聞松露城陷危,急忙撤軍回救,於十裏松林遭遇伏兵,被殲近半數。郡尉帶領兩萬餘兵向北奔逃,放棄城池破舊的嶺南郡,直入豐府郡。

    如此,安字軍在西寧郡站穩腳跟,烏淺軍佔得聞松郡,由西向東對長慶郡形成壓力。李秀布兵於豐府郡,安字軍趁機向北將嶺南郡收入囊中,利州三方勢力至此明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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