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明武渾然不在意對兩汗王如此說話是否合適,徑自走至懸掛的大幅羊皮地圖前,鎧甲隨他的動作發出咔咔聲:“沒有別的辦法?比如其他可以偷襲的路徑?只要找到老子親自帶隊給它來個繞背!”嚮導被他的怒氣唬住,支吾道:“沒,沒了。”李明武大怒一把抓起鞭子,將他抽了個趔趄。進入僵持後,己方不是沒想過別的法子,這名嚮導便是特意找來最熟悉本地地形之人。他也的確找到兩條不爲他們所察的小徑,一條向南穿出南面山坡,隱藏在林木中。另一條與上一條比就算不上小徑了,只是從北坡流下的小溪闢出的水徑,因爲溪水淺,可以蹚過,勉強算作一條路徑,然而行軍卻是不成。因此他們放棄此條,選擇了從前一條南出小徑準備偷敵軍一個冷,怎奈對方在小徑必經的樹林中早佈下斥候密探,不等他們闖過,敵軍人馬已集結在出口等着。李明武試過多種辦法,比如派精銳先去清理斥候,然動作不夠利落,比如讓東面大軍猛攻吸引敵軍注意力,總歸不得其法,無法突破。隨着時間推移,他越來越躁怒,無法靜心思考,最近幾次衝擊更是無功而返。
眼見無法救出李明珏,他一時惱恨自己爲什麼沒有陪他來草原,一時又恨不得當場將兩汗王砍了。斥候進來,正撞在他怒氣頭上,被一鞭子罩面打了個踉蹌,斥候亦訓練有素,恍若不察,站直身體高聲道:“一支百人隊求見,說爲救五殿下而來。”李明武冷哼:“百人隊?哪個不長眼的這個時候來講笑話?老子幾萬人都不成,他百人隊頂屁用?”怒得連粗話也爆出來。
“你的隊伍不成用,不等於我的不行!”狂妄,這是李明武第一感覺,接着便怒上眉梢,哪個敢到他面前狂妄?擡眼看去,帳簾被挑開,一股冷風侵入,隨冷風而來的是一支全身黑衣黑甲的隊伍,當先一人長髮高扎,滿面急趕路的塵土,卻絲毫不減其英挺之氣,一雙眼睛在火光下熠熠生輝,隨她大步而來的動作被吹起的黑色披風,在她身後獵獵撲打。如此女子,除他的五嫂東方永安一人,不做他想。
“不錯。”李明武訝異於她敏捷的思維,以及對戰場迅捷精準的把握。先不說女子,就是多數兵卒面對繁複的戰場形勢也很難如此之快地理清,此等敏銳非有足夠的戰場經驗爲基礎不能做到,還得依託將領的通盤思維。對這個五嫂他不說全然陌生,但的確算不上熟悉,在他眼裏就是個有幾分姿色,頗得他五哥喜愛的女人而已,他從不放在眼裏。女人嘛,在他看來,安分守己躲在男人背後就是,賢良淑德、長於持家,不多管閒事,不干擾男人那就算得、也纔算得好女人。他這個五嫂拋頭露面不說,還對戰場指指點點,只看在李明珏面子,他隱而不發:“五嫂遠來請先去歇息,救我哥的事我等來就好。”意思是你也幫不上忙,別杵在這兒浪費時間。
東方永安充耳不聞,在地圖上東西兩面畫一個大圈:“你們兵分兩路猛攻對方,給我們製造可趁之機,我帶人穿這條小徑救出你哥,然後。”她的手指迅猛畫下,“從小溪蹚水而下,你派一支隊伍在溪水出山口接應,另派一名嚮導給我。”她一口氣說完,帳中一片安靜,李明武緊皺眉頭不語,臉色很難看,她問,“有問題?”
“可能你沒聽清,我再說一遍。此法我們已經試過,小徑林中布有斥候,沒法在對方發覺之前全部解決!所以你的法子行不通。我可以帶人繞背,但就算兩邊同時開打,你也過不去。”
東方永安哼笑一聲,不答反而伸手摸摸自己身邊的“孩子”:“貓兒說,咱們過不過得去?”貓兒點頭,“那就成,你只管排布。與其擔心我們過不去,不如擔心一下你們戰力夠不夠吸引敵方注意力。”
這話挑釁意味就大了,李明武一拍長案:“老子捅穿他們屁股還不是容易?你救不出我哥該當如何?”
東方永安一字一頓:“軍法處置!”
“好,我就跟你立軍令狀,此戰若因我敗,項上人頭你拿去。若因你敗……”
東方永安在脖子上比劃一下:“不吝這顆人頭!”
“拿紙筆來!”李明武大手一揮,高喝。
天亮前一個時辰,倫察部督戰大營中,幾人喝多了酒,就地歪倒在厚厚的錦氈上,正好眠,突聞帳外號角大起,便有斥候疾步而入:“稟報葉護,敵軍從西面偷襲我軍!”
“西面?”左真葉護先是眨巴兩下朦朧的眼,隨即彈跳而起,將還握在手中的陶碗大力摜下,“好傢伙,饒這麼個大圈,有膽量!走會會他們!”說罷帶着其他兩人大步出帳。登上一處高地,果見蒼穹下西面大片火把涌來,黎明前時分,最是黑暗,來軍火把卻將西半邊天照亮,可見對方此次是大手筆。左真葉護此時已然清醒,熱血轟地上涌,不見驚慌反見興奮,振臂高呼:“號角吹起來,接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