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東方皇后傳 > 第 457 章 第 457 章
    “將軍!將軍不好啦!”

    許久沒着自己府邸的烏淺在自己牀上睡了個痛快。他與李璜自湛盧郡共舉事,算是同鄉,他的根亦在湛盧郡,不過往常長期征戰在外。鎮守西部時,他住在大軍行轅,佔領聞松郡後,他又轉去聞松郡,之後東去與李璜會合,自出了湛盧郡,泰半時間都在軍營。雖說孑然一身,但自古講究個遊子心故鄉根,故鄉的天是藍的、水是甜的、人是親的,故鄉一切都是美好的,不論離開多遠,都像一根無形的線牽着風箏一樣牽絆着遠遊之人的心。故鄉有自己的家,家裏的牀自然也是舒適無比。舉事至今一年有餘,烏淺纔再次回到自己府邸,睡了最暢快、毫不設防的一覺,不想一大早被自己的司馬大呼小叫驚醒。

    他打個哈欠起身,徑自到院中打了桶冷水,打算當頭澆下,便算完事。此習慣是軍旅生涯養成,不論炎夏還是寒冬,早起必然一桶水澆下去,神志頓時清明。水尚未澆下,司馬快步走來拽住他:“將軍不好,那位,那位不見了。”烏淺先是一愣,隨即明白他說的是藏身隱蔽之所,卻處於嚴密監視之下的廢帝,又隨即恍然大悟這一切乃是食人花的好算計。到現在他纔想明白對方爲何十分爽快地將他放歸,以及最後所說話語是何意味。他心中冷笑,好一個一石二鳥,打得好一手算盤。她言語間暗示李明豫已爲她所截,他心起疑慮必然向李璜確認,再趁李璜確認之際探得廢帝藏身之處;其次,因他提供了一個錯誤訊息,使他在廢帝被劫一事中有了說不清道不明的嫌疑。對方不但要劫走廢帝,還要趁勢離間他與李璜,怪不得最後那句“我相信將軍還會回來的”說得自信十足,好一顆七竅玲瓏心。不過她也太小看自己與李璜的情義,廢帝被劫雖不是小事,但還不足以動搖他們之間的信任根基。

    見他不疾不徐拎起水桶,司馬急道:“您怎麼不急呢?此事非同小可,還是快些洗漱了,等下那邊就該來人了。不,不能等主公派人來,您得先去見主公。”

    烏淺將冷水當頭澆下,丟開木桶:“急有什麼用?再急人也找不回來。我去幹嘛?像個小媳婦似的去解釋?我告訴你,這事說不清。”說什麼?說自己中了對方的套,全然不知?說對方欲延攬自己,所以出此間計?若李璜信任自己,自然能想清楚其中關竅,否則有句話叫:欲蓋彌彰、越抹越黑。?

    太守府,回來稟報的廢帝管事跪在案前戰戰兢兢,天亮之前他便在這兒跪着。旁邊一人唾沫星子橫飛,正是前次去迎回烏淺的特使,李璜的副手,他亦是從天未亮便到了李璜書房,直說到現在。一時憤憤不平,一時哭爹喊娘,聒噪得李璜腦殼疼。“我說烏淺早有異心您還不信!”他將回來後就重複過八百遍的話再次扯出來,“您不知烏淺在西寧時與那安字軍統領有多親密,對方對他有多優厚,我乃主公親遣、代表了我軍威嚴的堂堂特使,那安字軍統領竟毫不將本使放在眼裏,用什麼野菜、面饃、劣酒糊弄本使。屬下不是計較那一點喫食,俗話說打狗還要看主人,他分明是不將主公放在眼裏。再觀他給烏淺的盡是山珍海味,分明不就是說,您比不得烏淺?天大的笑話,您是何人,烏淺是何人?我軍的統領是您,不是他烏淺!屬下十二分的真心話,論外面傳得風風雨雨,屬下也沒信過,有此判斷,全然是屬下親眼所見,烏淺與安字軍統領定有不可告人的祕密。主公明察,屬下與烏淺從無私怨,實不願主公爲心口不一的奸險小人所矇蔽。”他痛心疾首,神情悲憤不已。

    跪在地上的管事立即附和:“小的們知那位干係重大,日日小心謹慎、一刻不敢掉以輕心,這麼久以來從未出過紕漏,怎麼……主公明鑑,必是有賊裏應外合!”說罷呼天搶地,伏地悲泣,“小的們自知罪不可恕,然不忍主公爲奸人所惑,以致千秋大業受損。”

    李璜未贊同,亦未呵斥,只是沉默不語,在案前來回踱步,臉色陰沉得可怕。及至東方破曉,他彷彿才從長久的夢魘中醒來,長長地舒一口氣,面向殷殷期盼的副手與管事:“你們的控訴,本公已知曉,你們的耿耿忠心,本公感念於懷,你們的憂心與誠諫本公,放在這裏。”他重重拍一拍心口,而後又拍拍副手的肩,“你等雖忠心可嘉,然豈不聞‘卑不謀尊,疏不間親’?我與烏淺那是什麼樣的交情?同鄉同村,穿一條褲子長大的,豈能因你等三言兩語,就見疑於他?這個世上,誰都有可能背叛我,就是老子那不成材的臭小子都有可能,唯烏淺不可能。”一跪一站兩人目瞪口呆,說不出話。“來人!”李璜陡然一喝,便有一隊甲士開進來,“帶下去。”他愴然看着副手,“本公還要借你等頭顱去叫烏淺安心:本公疑誰也不可能疑他!”兩人面如死灰被押走,少時甲士奉上兩顆新鮮頭顱。

    看着面前兩方裝着血淋淋頭顱的匣子,烏淺默然不語,心中五味陳雜。李璜揮手命人收起匣子,哈哈大笑着、一副毫無嫌隙的樣子攬他進屋,他卻笑不出來。若之前,他對李璜尚有信心,對他們的情義尚有信心,現在他的信心蕩然無存。李璜殺了讒言之人,並親自將頭顱送來,以示對自己的信任,這本應是極大的榮寵、天大的好事,從自己司馬大喜的表情可知,他就是這麼想的。然而他比李璜自己更瞭解他,他不是個富有機心的人,若當真無疑,以他脾性定然殺了了事,斷不會多此一舉、畫蛇添足,將頭顱送來。有此作爲,恰恰說明,他不如他所說的信任自己。

    李璜仍哈哈笑言:“丟了就丟了,再找回來就是,找不回來,這旗子照樣能扛,不能抗也沒關係,都走到這一步,不差一個蠢物,不必放在心上。”又說,“而今雖處於劣勢,但視爲蟄伏、休養生息未嘗不可。就換安字軍去與李秀那個古板老東西死磕,到最後鹿死誰手還未知。”他豪邁、親暱地拍着烏淺的肩,“家底還在,只要咱兄弟同心,不愁東山再起,蛟龍入海,再攪它個天翻地覆。”

    烏淺扯動嘴角,忽略對方自己都未發覺眼角隱現的殺意。

    好狠的一招,他自認熟諳人心,被擺了一道卻無從招架,陶碗裂了猶可補,人心裂了如何補?難吶。

    就在他們以爲安字軍與李秀軍將互相攀咬起來之際,傳來一則大出李璜意料且令烏淺亦甚爲驚訝的消息:兩軍不但沒打起來,反而將結姻親之好,此後攜手瓜分利州,併力東進。對此,李璜大爲光火,當即砸碎手中上好的青州瓷。烏淺不如他喜怒外顯,只是些微怔愣,而後疑惑:誰與誰結合?能讓兩軍言和,必是重要人物。難道是她?沒由來的,心中升起一縷若有似無的惆悵。爲何?他不知。

    再之後,事情驟然起了變故,速度之快、變化之劇,電光火石、令人目不暇接,叫人瞠目結舌。說好結秦晉之好、握手言和、攜手大業的兩軍翻臉於朝夕之間。對此,李璜大爲感慨:“人算不如天算,上天有好生之德,天無絕人之路。”將他過去半生極爲不屑的老天爺,成日掛在了嘴邊。

    卻說因了長慶郡太守肥鳴公子肥真,對安字軍統領義妹香雪之情深意篤、非卿不娶,梁懸河歸來時帶回肥鳴顧念小兒女深情厚誼,願從中斡旋,使兩軍結爲盟友共圖大業的意願。東方永安允他一試,一來她願爲香雪謀一謀幸福,二來安字軍可趁此機會休養生息,壯大實力。數日後,長慶郡遣使來邀:雙方於蜂巢城商討婚嫁吉日以及兩軍結盟議項,李秀方以其心腹道西郡郡尉陸朝東爲代表,安字軍以程放與梁懸河爲代表。經過兩晝夜談判,雙方敲定結盟事項,又一晝夜敲定結盟細節,最後在友好寬鬆的氛圍下選定喜日,定下迎親六禮。雙方由迎親正日交換盟書。

    自那之後,長慶郡與西寧郡均陷入喜慶的浪潮。

    因爲要簽署並交換盟書,所以東方永安親爲香雪送親。自議定親事,小丫頭便陷入夢幻般的大喜,成日裏樂呵呵,連嫁妝都是採娘趕來與東方永安、安陵同爲她置辦。東方永安視她爲妹,自不能委屈了她,每一樣都親自爲她挑選、爲她操持。因不久前吞吃了李璜軍的庫藏,安字軍手中尚算寬裕,又香雪向來在傷員營幫手,爲人細心誠懇溫柔,不少人受過她的照料,聞她出嫁,哄嚷着向東方永安請求開倉替她挑選嫁妝。饒是如此,東方永安仍是許下三年之內安字軍所獲她不取的誓言,爲香雪置辦了沒有十里也有三裏的紅妝。她要告訴所有人,爲她友者,她必厚待;爲她仇讎,千里必擊。

    替小丫頭試過胭脂,東方永安留她自顧自對着銅鏡傻笑,出門來。

    梁懸河似等待已久,見她出來,立即上前,東方永安擺手,示意他隨她遠離香雪屋子。

    “兩件喜事雖皆以敲定,然我心中總有不大穩妥的感覺。”

    東方永安笑:“先生何時也以感覺行事了?”

    “近來吾觀天常有變,郡主小心爲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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