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東方皇后傳 > 第 471 章 第 471 章
    魯牟帶着整座北營北去已經幾日,尚無消息傳回,耿不更一面焦心等待,如此無聲無息,實屬不常見,一面整軍戒備,畢竟西面的蜂水邊還駐紮着五萬安字軍。

    這日依舊烏雲低垂,沉悶異常,連綿十幾日的雨後,又連着幾日陰天,總算將泥濘的地吹乾,叫人身上的黏膩感退去,舒坦些。耿不更走出帳外深吸一口窒悶的熱氣,拿下頭盔扇了扇。比起前些日子已經算好的,前些日子又熱又溼,盔甲內襯黏在身上,一日下來能擠得出水,鼻尖縈繞着的始終是汗臭味夾雜土腥味,揮之不去,難受得緊,士兵個個跟霜打了的秋菜,蔫得很。他想那時敵軍若攻來,一場仗只怕打得更爲艱辛,需費更多氣力。然有蜂巢城做後盾,他卻也不懼。斥候日日傳回消息,安字軍並未動作,好似如他們先前所料,只是一個牽制他們的大靶子。若要水攻,何以讓大頭軍伍空耗在這兒,卻只叫小股隊伍帶民夫勞作?他不是沒想過,最終認定烏淺排布厲害,想必另有暗助之力。但不論如何,要以兩萬之軍一邊保護民夫一邊應戰五萬大軍,總歸力有不逮,他並不十分擔心魯牟。他所料有一點不差,烏淺軍只有兩萬,大型器械便是他的助力,他所不知的是,烏淺擅戰陣,所領又以自己的舊部爲主,士卒與器械配合起來那叫一個神出鬼沒、攻守無間,魯牟輕易進不得,吃了不少苦頭。

    耿不更也沒閒着,他叫人盯着安字軍動向的同時,不斷尋找出兵時機,非到不得已之時,沒有哪個將領願意被動枯守,俗話說“進攻是最好的防守”。雨既停,也意味着兩軍的對峙即告結束。他正待傳令下去厲兵秣馬,做好出戰準備,忽聞連營號角,司馬急匆匆奔來說:“安字軍大舉來攻。”耿不更當即下令全軍備戰。

    他在一處高地上迎風而立,左右前後的坡上坡下大軍整列,戈矛閃亮,旌旗飛揚,更遠一點的地方,前軍已在壕溝壁壘間伏好,只待敵人攻來。他向西眺望,初只聞號角連天,金鼓雷鳴,從天際滾涌而來,片刻後便見黑色旌旗遮天蔽日,如同翻滾的烏雲,又如黑色海潮咆哮着,接着便是漫天箭矢如蝗,安字軍與前軍已經接戰。

    他本以爲己軍有壁壘之利,初攻安字軍定然攻不下,不想不過半日光景,前軍便退守第二道壁壘。耿不更眉頭皺起,大臂一揮,走下高地,聚將點兵,便要親自去指揮第二道壁壘的防守。相同的兵力之下,對方還是遠道而來,自己佔據地利之便,倘輕易被攻破壁壘,逼退回城,豈不叫人笑話?安字軍的主將,除了李璜軍過去的烏淺,他倒未聽聞有善戰之名將,自己親自去會,不信阻他們不得。前次李秀軍敗,是中了對方的詭計,另有青州軍插手始料不及,今次他便要重振李秀軍之雄風,告誡對方,莫欺李秀軍無人。他縱身一躍,跨上高大戰馬,披風甩得嘩啦作響,卻聞身後又起戰鼓聲,是蜂巢城方向。“怎麼回事?”

    司馬待要去問,一名士卒神色慌張奔來,顧不得滿臉汗水泥污,惶惶然道:“蜂,蜂巢城叛了!”

    他臉色一白,怒道:“好哇!好一個長慶太守,好一個安字軍!”他驟然明白,他們所以爲的並非他們所以爲的。五萬安字軍是誘餌?是牽制?一切倏忽在腦中明晰起來,繞來繞去卻是他們最初的判斷爲真,烏淺的兩萬軍、什麼堵江灌水纔是幌子,蜂水邊的安字軍到底還是玩了一出黃雀在後,否則爲何要放出城牆以夯土爲基的傳言?爲何要拖拖拉拉,給敵人充分準備的時間?他現在可算想明白了,安字軍統領不欲水攻,不欲生靈塗炭,放出傳言是攻心之計,讓他們不得不分兵往北去搶奪江堤,這就正中敵人下懷。又讓利字當先的肥鳴以爲無路可退,死胖子經不住嚇,這不就叛軍投敵?

    耿不更越想越惱火,令一將領帶兵向東迎擊,自己則大吼一聲領兵衝下高地,衝向西面第二道壁壘。壁壘間,雙方正在激戰,安字軍統領親自衝鋒陷陣,旁邊一人鬚髮皆張、鐵鏈舞得虎虎生威,如入無人之境。耿不更嘯叫一陣,朝對方的將旗疾撲過去。敵軍將領聞得馬槊橫掃掠起的風聲,將輕劍插回背上,手臂一繞,掠過士卒刺過來的長*槍,夾臂一提,便將長&槍奪過去,回身一橫,擋住當頭劈來的馬槊。槍桿向內彎壓,隨即彈出,對方連人帶馬趁勢退開。

    “統領好敏銳,再喫我一槊!”馬槊長杆長尖,於馬上施展開來,本具優勢,被他舞得虎虎生風,將東方永安周身罩住。東方永安卻也不慌,她早已搶得一柄長*槍,手臂翻轉,橫格掃擋刺搠,輕便長&槍便如靈蛇不斷探向對手,亦在對手周身織起連綿密網。她於力道上稍虧,然身法靈巧,加之座下神駒神異非常,兩者配合無間,一時不落下風。

    耿不更邊搠邊喝:“統領智計勝於耿某,場上比拼耿某卻未必不如統領。不如早早換了他人,免得折在這兒。耿某聽聞安字軍中有力大勇猛以一當百者,願會他一會。”

    “你道鐵魚啊。”東方永安嫣然一笑,“他自然有更需他做的大事。”

    耿不更恍然發覺混戰之中,在兩翼來回馳突的是與己方無異的輕騎兵,並不見傳聞中安字軍特有令人聞風喪膽的鐵塔重騎兵。他不知其叫何等名稱,只聽旁人說來,那重騎隊連人帶馬全副鐵甲,刀槍不入,個個狀若鐵塔,所過之處如鋼鐵洪流碾過,不可阻擋、不存生機。他道對方終是要誘他們分兵,必定精銳盡出,卻不見那支令人驚懼興奮並存、令人一想到就忍不住戰慄的奇兵。他原想能親眼一見、親自一會,哪怕被鐵蹄碾成肉泥也好!

    對方的槍尖以極快的速度在他周身遊走,尋找鐵甲護不到的破綻:“雖然這麼說也許叫人難過,但是對付您的五萬軍馬,還用不到鐵浮屠。”

    鐵浮屠嗎?耿不更心想,真是個不錯的名字。

    宓江邊雙方已經僵持兩三日,烏淺所布圓陣既是圓滿穩定的圓,又是首尾相銜、生生不息、變化無窮的圓,魯牟連攻數次,只是不斷折損兵力,他便不敢再輕舉妄動。所幸,烏淺兵馬有限,只能以圓陣固守,亦不敢輕易出擊,是以雙方僵持的時間多。

    這日南邊飛來一騎,來者神色慌張,滾鞍下馬,聲音嘶啞道了句:蜂巢太守反叛,與安字軍前後夾擊,南營危急,請北營回師營救。

    “反叛?你敢擱老子跟前胡說八道?老子割了你舌頭!”

    那傳訊使哭喪道:“小的不敢虛言,安字軍派人潛入城中,不知如何說動了肥太守。耿將軍被困,南營形勢危急,是中軍司馬派小的前來求救。司馬說城已不可救,不能再失了大軍主力。當下首要保住大軍,纔有後續可圖。”

    魯牟略一思量,料他說的是真話,中軍司馬是個行事穩妥爲上之人,若肥鳴當真反叛,自然是保住實力最爲要緊。他大步出營,遠望了江邊依然堅固的圓陣兩眼,雖心有不甘,自己五萬人馬竟拿烏淺一半不到的人沒有辦法,空折損萬餘兵力。再耗得幾日,烏淺軍力怠,己軍或許能找到陣型演變規律從而破陣,然而再耗得幾日下來,不說途中會否生變,就是自己順利擊敗烏淺,卻叫南軍落得個被吞噬的下場,只怕李秀不會以此爲功。倒是司馬所慮有理,保存實力,縱失一城,還可捲土重來,否則便如李璜,失了大軍空留兩城又有何用?

    想通此中關節,他下令拔營回救耿不更部。

    大軍後軍變作前軍,前軍作後軍,由一名副將領數千兵馬壓陣,小心翼翼向南撤離。倏忽間後方號角響徹天地,頭頂厚重烏雲應聲翻涌,澎湃之勢如巨濤拍岸,雲間紫電遊走,沉雷轟鳴。

    非是好兆頭,魯牟心下一凜,催兵疾行,不過片刻時間,後方起了騷動,遠遠一望竟見烏淺軍旗幟呈錐形直插後軍。後方壓陣的隊伍連一盞茶的時間也未能堅持,這頗叫魯牟意外,顯然兵卒們亦十分意外。魯牟感覺到不安伴隨着騷動瀰漫,待要下令回身迎戰,卻聞得前方傳來與沉雷大不相同的隆隆聲。

    就在這時,憋了幾日的大雨再次瓢潑而下,飽和的水氣很快漫開成一片白霧。魯牟眯起眼大喝:“接戰!”隊伍中的號手吹起急促的接戰號角。不過眨眼時間,兩路騎兵從兩邊包抄過來,然而魯牟的眼睛卻直直盯着前方。

    朦朧的雨幕中,黑色“鐵塔”緩緩移動,拳頭般砸下來的大雨對其好似沒有任何影響,只是像巨大的車輪,不斷向前。

    其勢之浩蕩壯闊,猶如異時空而現的海市蜃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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