豲子往前走兩步,走到廊下,擡頭仰望無雲藍天:“其實對外人來說算不得什麼要事。只是關於野果村的來源,爲避免不必要的麻煩才成爲了祕密。就像你說的,年輕人總是很有好奇心,我比狐耳的好奇心起得要早那麼些年。”
“你發現了?”
豲子點頭:“我比狐耳幸運,發現真相後,便成了村長的幫手,或制止或放出錯誤引導,總之讓後來者的好奇心着落到更適合的地方。”
“今日你打算說出來?”
“我想依憑自己的見解做出正確的選擇,正如野果村的祖先所做出的決定。不論我們從哪裏來,而今我們世代在此定居,早已經是大辰的一份子,國家興亡,匹夫有責。也許匹夫不能改變大局,不能影響整個局勢的發展,然從古至今,力挽狂瀾的卻又是那一個個前仆後繼的匹夫不是嗎?”
對於他的透徹東方永安很是讚賞:“當看似無能爲力、影響甚微的匹夫奔向同一個目標,他們就已經凝成了一股無法斬斷、無法撼動的力量,就算前方倒下再多,終將鋪墊出改變歷史進程的強大推力。所以,個人看似渺小如蚍蜉,卻都不可或缺。就好比現在,你的決定,也許就會對大辰的命運產生巨大影響。”
“野果村先祖來自孟嶺,那條連通孟嶺與野果村的通道依舊在,村民世代守着那條通道。兩百餘年前,風烈將軍發現了這個祕密,應該說是先祖將真相告知了風烈將軍,爲了結束孟嶺月祇的禍亂。”雖然是野果村的故地,但提起孟嶺,豲子很是不以爲然。來了這麼久,東方永安也算知曉大辰歷史及其與周邊恩怨。與南陽本是同根生不同,孟嶺月祇地少人稀,向來依附於大辰南陽以御外敵。而月祇與孟嶺又有不同,月祇與中原多有通婚、通商,彼此交融頗深,孟嶺則更爲野蠻好鬥。總結成一句話就是:中原強盛它便臣服,中原虛弱它便生禍。好比一隻惡犬,你強大的時候,它搖頭擺尾顯出一副很馴服的樣子,一旦你顯出力有不逮,它便定要狠狠撲上來撕咬。對付惡犬,東方永安自有一套想法,即是給它套上鍊子,並將鏈子牢牢掌握在自己手中。但凡它敢齜牙,就揍到它服帖爲之,這等惡犬,懷柔收效甚微,因爲兇殘根植在它的骨子裏。蕞爾小國做着稱霸的夢,是以喜愛臣服、仰望強者,而對弱者就會露出異乎尋常扭曲惡毒的面目,從不覺自己有錯,信奉錯的不是自己,而是失敗。“那條通道依舊可以通行,直達孟嶺國都。”他稍一頓,“只是被落石堵住,需費一番力氣破石開路。”
“便是我們爲尋藥留宿野果村那時堵上的吧?”
“正是。”他忽而回頭,目光灼灼,“此次大好時機,孟嶺必定是傾巢而出。若能暗度陳倉,不但能解西寧之危,亦能痛打孟嶺,合了你的心思。”
“對於這等記打不計好的,除了將它打痛,能有什麼辦法?”
她思來想去尋不出一個合適人選,恨不得自己上陣,然西寧這邊又需她親自坐鎮,免得孟嶺大軍起疑。
某日早從西寧城歸來的貓兒,不知哪裏捉來只野貓正上躥下跳逗弄,東方永安在一旁看着一人一貓出神,端木宣文來了句:“要說奇襲,有比他更好的人選嗎?”
“誰?”
端木宣文朝貓兒努努嘴:“昔日我隨爺爺太爺爺四海經商,未嘗見過如他一般不受束縛、不循常理之人。”
“可他還小,也未……”
“他早已帶兵,也隨您長途奔襲過。”
東方永安默然,端木宣文說得沒錯,秦風已經在大小戰役中風吹春草般飛速成長。只是在她眼裏,他依舊是個孩子,她總是不自覺忽略他在那些奇襲戰中所表現出來的天賦異稟。就個人來說,他是青銅門六人之首,戰力毋庸置疑,就帶兵來說,他不循常法,常與底下人鬧成一片、沒大沒小,然他的隊伍卻是安字軍中上下軍心最凝固的一支。平日看來,他手下人甚是無狀,成日沒個正經樣子,總在違法亂紀的邊緣遊走,仔細想來卻未曾鬧出什麼亂子,對起陣來,戰力又不俗,每每令人刮目相看、叫人驚豔。原先他與夜鷹各領一支獵隼隊,因出身相同,相差倒不大,後來隊伍各自擴展,區別就出來了。夜鷹的隊伍仍舊保持着老獵隼隊嚴於律己的優秀作風,而貓兒的隊伍……只能說若將兩者放在一起,眼力再差的也能一眼瞧出哪個是夜鷹帶隊,哪個是貓兒的人。
“他行嗎?不行嗎?”東方永安自問。將貓兒的優缺點在心中陳列開來:他所思所想異於常人,膽大敢爲,是奇襲的上佳人選,又與山林有莫大淵源,的確是此役所需;但他沒有獨自帶兵遠襲過,又過於任性,原本是優點的膽大在某種境況下就會變成缺點,這是東方永安無法放心的原因。
“貓兒。”她朝逗貓起勁的秦風招手,秦風乖乖蹦跳過來,她撫着他毛茸茸的腦袋,“孃親考你一個問題:大軍進逼,而此時你發現一條小道可以直插對方老巢,你是選擇穩妥的兩軍對陣,還是鋌而走險?”秦風思忖片刻,將貓拎過來。“何意?”東方永安問。
“捏貓捏頸肉,打蛇打七寸。”
“這是你的經驗嗎?”
“要麼不打,要麼直打要害,否則反受其害。”
東方永安拍拍他的腦袋:“還是貓兒透徹。”
於是安字軍分出一支萬人隊,歸於秦風麾下,以醋燒碎石之法破石開路,從那條村民守護日久的祕密通道翻山越嶺奇襲孟嶺國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