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東方皇后傳 > 第 494 章 第 494 章
    孟嶺軍壓陣的後軍驟失主將,一役大潰,安字軍乘勝追擊,直追至孟嶺國界,咬上孟嶺軍主力,共殲敵七萬餘。而孟嶺國君被秦風的奇襲隊押至國界兩軍陣前,灰頭土臉、狼狽不堪、一身豬圈臭味,當場戰戰兢兢奉上求和、睦鄰友好、永不再犯的國書。東方永安接下國書,指着安字軍大纛旗冷臉道:“看到那旗了嗎?敢再犯,就不是僅僅插在孟嶺國都城牆以及你的皇宮屋頂上了事,我會把它插在你的腦袋上!聽懂了?”對方唯唯諾諾點頭,“記住了?”對方連道記住了。孟嶺受的教訓既夠——貓兒不但攻進都城將安字旗插上城頭,還將其國君從皇宮裏揪出來趕進豬圈待了幾日,可謂傷害不大,侮辱性極強,也就貓兒那任性妄爲的傢伙做得出來——又大辰內部一團糟,各方角逐不知何時才能停歇,萬江邊南陽虎視眈眈,東方永安決定見好就收,納下孟嶺貢上的財物以及三千名力壯青年,下令回軍。

    令豲子諸人配合端木宣文,收好貓兒從孟嶺皇宮掠回的上百車財貨,與極爲珍貴的孟嶺黑鋼,安頓好隨三千青壯遷入大辰的老弱婦孺——孟嶺國君那老東西刀架到脖子上了還想使壞,提出以三千青壯助力安字軍橫掃中原、立輝煌功業。三千精壯,既送上門如何不要?不過老東西隻字不提他們家人如何安排,以爲輕易能糊弄過去。東方永安心裏門清,豈不知他扣着別人家屬無非圖謀後續這插入安字軍的三千人還能爲自己效力?當下道了句:“青壯都捨得,何不將那些老弱婦孺一併送來?”老傢伙舔着臉胡扯“徒增安字軍困擾”云云,東方永安不爲所動,待孟嶺軍將三千人家眷一個不少帶來,才放老傢伙回返——東方永安一言不發、遠離衆人,獨自走入中軍大帳旁邊的小帳篷。小帳篷全由素色油布搭建,篷檐掛着黑色的幔子,內中停放一副棺槨,棺中一具已不辨面目的屍身,她尋了兩日兩夜才找到他。

    孤身入陣那一幕太過悲壯,安字軍的恨意隨着他的死一併消退,在替犧牲將士收殮時,默許她將他帶回,停靈在中軍大帳旁。點起香燭、擺上鏈鬼愛喫的菜品,東方永安沉默地走過去,輕輕靠坐在棺木邊。伸手撫過冷硬的棺木,她想說點什麼,終究沒有開口,說什麼都沒有意義了。

    秦風進來時,看到的是她撫着棺木又哭又笑的詭異場景,他默然走過去坐在她身邊,沒有安慰她的哭,也沒有質疑她的笑。東方永安哭笑夠了,悽然道:“我明知他見血即狂,卻仍將他帶在身邊,安置在軍中,以致他被人利用,這份罪孽中,難道無有我之過?我將他關在那狹小的牢籠中,他何曾有一句怨言,一句質疑?自始至終,他全心全意地護着我、信任我,不計生死。我回報了他什麼?”

    “他,不需回報。”

    她恍若未聞,繼續自言自語:“我說要敵將首級,他欣然而去。”說着又慘淡笑起來,“真是個傻子,他不知道我是騙他去死啊,到最後都在對我笑……爲什麼這麼傻?傻子,我對你不好,很不好,你應該要恨我的。”他像過去的每一次,全力執行她的命令,達到她的要求前,絕不停下,絕不退縮,不管她的命令是否合理、是否艱險,是否危及性命。他當真癡傻?青銅門六人沒有哪個當真癡傻,他只是拋去了所有繁雜卻保留了人性最初的赤誠。而他越是赤誠,就越發襯得自己卑鄙。

    “他不懂恨。”貓兒頓了一下,“但他,懂喜歡。”

    就像貓兒,不常言語,說出的話卻如最銳利的針,針針扎向東方永安的心。

    “貓兒,你恨我嗎?”青銅門六人從不膩歪,平素也看不出什麼感天動地的情誼,但貓這種生物,最是護短,魚、花、影、鷹皆不例外。

    貓兒答非所問,道了句:“殺人者,人殺之。”

    東方永安輕嘆:“背叛信任者,人恆叛之。”這是讖言,也是詛咒,自己嘗言最恨背叛,只怕有一日應的恰是此劫。

    她沒有將他葬入安字軍烈士墳,而是另葬在了狐耳身邊。他們都將成爲督視她的眼睛,看着她步踏鮮血鋪就的路,終將建立起怎樣的國度、將衆人引向怎樣的未來。

    他們沒有在西寧停留太久,因東方永安惦念丹州局勢。孟嶺國君呈上的國書讓她捕捉到此次意料之外的侵門踏戶中隱藏的陰謀味道:國書上將孟嶺發兵原由歸於受了奸人蠱惑,而這個奸人正是南陽。雖有推卸責任之感,但言辭間夾雜若有似無的恨意說明其言多半便是真相,即非是孟嶺見大辰內亂以爲有利可趁起了妄心,請南陽打掩護,而是南陽誆了孟嶺作掩護,此戰軸心國是南陽而非孟嶺。乍看之下似無差別,實則南轅北轍。若軸心國爲南陽,那他們簽訂的一紙盟約就絕不是結束。儘管不知南陽賣了孟嶺打的什麼主意,東方永安實有感丹州危矣,一面派快馬先回,警示各城守軍,一面領大軍急行回防。

    這日,過了松露城,在郊野紮營,端木宣文遞進一張名帖,說是有人拜見。東方永安邊拆邊問是何人,端木宣文言來人說了,見了帖中物什,她自會明瞭。接連諸事,東方永安心情正不好,對此等啞謎很是不耐,遂將名帖丟在一旁:“莫名其妙、裝模作樣,我豈有那個閒工夫?將他轟走,什麼阿貓阿狗都想湊上來。端木你給我記好了,下次請見者,不爽快報上大名的,一律轟走!”

    端木宣文應是,乾脆利落地回身,這是他的優點:手腳利索,一旦領命,當即執行,絕不猶豫或拖延、敷衍,行動力十足。當然,若有異議,便梗着脖子不領命,定要當場弄個明白。有時東方永安會笑話他,見多識廣是個在外面走的,可這耿直的性子卻又不似老狐狸家出的子孫。端木宣文會不客氣地回一句:也不是出身商賈之家,就個個世故圓滑。每當這時,東方永安就會連連稱是,說:望他歷經風雨仍能保住他的棱角,別被操蛋的生活幹趴了。她是真偏疼那些在人生道路上撞得頭破血流,仍倔強地保持着自己驕傲的人。明明圓滑一些可以讓自己少受點苦,偏偏選擇更艱難的那條路。傻嗎?用端木宣文的話說就是:千人千面,這個世界才五彩紛呈,都一個樣子,還有什麼意思?可不就是少年人的話。

    “等等。”東方永安叫住他。她瞥見半開的名帖中掉出來一塊小紙包,眼神示意端木宣文撿起。對於她近來帶着煩躁意味的反覆無常,端木宣文倒是很有耐心,將名帖撿起再次恭呈給她。東方永安拆開紙包,一股特殊的味道衝入鼻中,當即起身,也不命傳人,徑自迎出去。

    來人一如當初風流瀟灑,着一襲象牙白錦袍,以銀線秀出繁複的捲雲紋,既要顯示自己低調有內涵,又不肯叫人覺得寒酸;既要擺出一副超凡脫俗、不惹凡塵的高人之姿,又想拿世俗貴氣甩別人一臉。持把玉骨扇寒暑搖着,有事沒事總拿鼻孔看人,可不就如東方永安所罵的裝模作樣?不過長了張歲月不留痕的臉皮,很能唬人。當初她就以爲真是個清冷的世外高人,後來才知,俗得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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